白光是由七色光組成的,赤橙黃綠青藍紫。路口亮起的照明燈,與虹。
—
“要來的。”
當然要去看。
盡管知道當下沒到月季盛開的時候,盡管我知道那株未經剪枝的月季大概率不會結出飽滿的花苞,也是要去看看的。
那是我愛人用沾上泥土的一雙素手,栽種在我們曾攜手走過的土地上的一株月季。
小淺壓彎了眼角,露出滿意的神色。
她靠在摩托車上,把手伸到面前,微微低頭,拇指和食指圓潤飽滿的指甲卡在一起,彈了一下。
“迎爾…… ”她好像猶豫着,要不要把後面那句話說出來,還在玩弄那短短的指甲。
“怎麼了?”
“迦易,她……好像有點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倆的事……”
怎麼會!難道是因為我之前不小心把圍巾落在小淺那裡,被她看到了?
“你别擔心,這也是我猜的,不一定的。就算她知道了,也沒什麼,你知道她的性格,不會說什麼的。”小淺聳聳肩,讓我放松點。
“嗯,回去吧。要是困的話,吃點東西再睡。”
我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還得回教室繼續看早讀。
小淺啟動了摩托,往“虹”的方向開去。我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她的背影,才轉身往那扇小門走去。
門衛大爺捧着大茶缸,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小趙老師,出來拿東西啊?”
“嗯。”我剛剛背對着門衛室,用身體擋住他看向小淺的視線。
此時,他和我交談的時候,眼睛還在追随在路上的摩托。
“有一陣沒見趙老師和沈老師了,不愧是一中的老師,培養出這麼好一孩子,真是了不起。”
這樣的場面話,自我工作以來,已經從很多不同的人口中聽到了,并不新鮮。
不過,我還是禮貌地沖他笑笑,謙虛了幾句。明媚的心情中,吹過一縷掃興的冷風。
我握緊了小淺送來的杯子,昂首挺胸,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進教室前,路過樓下的儀容鏡,我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着,停頓了半分鐘,把那塊殘缺的口紅填補完整。
琅琅的讀書聲從不同的教室窗口傳出來,我悄聲從教室後門走進去,看到有幾個因為睡眠不足而打瞌睡的學生在座位上站着,扯着嗓子,死死盯住已經翻出毛邊的書本,讀得認真。
這些孩子,現在肯定覺得這最後半年過得好苦。我們這些老師,給他們描繪了輕松的、燦爛的未來,告訴他們,熬過去就好了。
其實,誰知道呢,人生還那麼長,誰知道他們的未來到底好不好。不過,看到他們不遺餘力地學習,心裡還是暗暗感到欣慰。
我重新坐到了講台上,和我的課代表隻隔了一個講台前的過道。
打開杯子,在升騰起的熱氣中,我似乎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小淺剛剛說,這是羅漢果茶。
羅漢果,在安平這座江南小鎮上,我從來不知道哪裡有賣的。她總是很有辦法,也懂得很多,告訴我這茶可以清熱、潤喉,也不會很苦。
作為老師,我們常備潤喉糖,吃多了反而嗓子幹澀,嘴裡發苦。這茶味道甜而不膩,回甘持久,我在講台上細細抿着,想着她在晨曦中,打開廚房裡的日光燈,裹着毯子、哈欠連天,手忙腳亂燒水煮茶的樣子。
如此想着,我往講台下看的時候,和李迦易的視線對上了。
她朝我笑了一下,笑什麼?
我壓下眼皮,注意力重新回歸,才發現就在上一個瞬間,我的唇角落了下來。
我在笑?是因為她看到我在對她笑?
我不露痕迹地把夾在耳朵後面的黑色頭發放了下來,因為我明顯感覺到,有一股熱意,開始從耳後根向上攀沿。
等我控制好表情,再擡起眼皮時,看到迦易在看我手裡的保溫杯,若有所思的樣子。
和她小姑發呆的時候,特别像。
“咳……”我咳了一聲,擰上了杯子,放到能夠被講台遮住的地方。
迦易收回視線,看起來意識到自己跑神了,下一刻就埋頭于書本了。
這下,我覺得小淺的推測很可能是正确的。啊,這可怎麼好,讓學生看出來,我這個班主任,和她的小姑有這層關系。
沒關系,再過幾個月,迦易高考完,就會離開安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