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個小插曲,那些心思活泛的朝臣們再也不敢胡思亂想,私下對着家中女眷耳提面命,這次春狩長達半月,千萬不可刻意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晃悠,免得觸了黴頭。
祁珩漠然掃過下方神色各異的衆人,宣布春狩正式開始。
比試分為文比和武比,文臣武将們紛紛拿出看家本領,君子六藝花樣百出。
謝清儀興緻勃勃地挂在欄杆上看熱鬧,她沒心思參與這些比試,君子六藝她是一竅不通,隻想等着比試結束後,偷偷去玩一會兒投壺。
可惜天不遂人願,直到夕陽西下,這場略顯混亂的比試才結束。
謝清儀已經無聊地晃悠到别處去了。
邱牧雲去湊了會兒熱鬧回來,四處都找不着人,他一把拽住躍躍欲試還想再去和耿帥比比馳逐的夏懷風,“風大人,可有看到謝芸?”
夏懷風掃了眼周圍,摸了摸後腦勺,“剛還在這兒呢......”
微風一吹,他勝負欲上頭的腦袋突然清醒過來,他一拍腦袋,道,“哦,剛剛見她無聊,本大人給了她一壺馬奶酒,她好像去那邊了。”
“酒?!”邱牧雲腦子嗡的一聲,殘破的記憶碎片瞬間拼湊出宮宴那晚他和謝芸拼酒,那人糟糕的酒量以及醉酒後恍若換了一個人似的酒品。
夏懷風不明白他為何大驚小怪,皺了皺眉,“有問題?”
馬奶酒是漠北特産,餘味悠長回味無窮,回京時他偷偷帶了兩壇,數量不多,要不是謝芸這人對他胃口,他才舍不得忍痛割愛呢。
邱牧雲驚覺自己反應太大,生怕冒犯了這位禦前貼身侍衛,忙解釋道,“沒有沒有,隻是謝芸這人酒量小,且酒品奇差,怕她喝多了惹出什麼亂子罷了......”
夏懷風心大無比,聞言擺了擺手,“嗨,那酒度數低,喝不醉人,走,本大人帶你去玩馳逐。”
說罷也不等邱牧雲同意,胳膊一伸就搭在了人肩膀上。
他夾着邱牧雲的脖子一轉身,正對上祁珩冷漠的眼神。
夏懷風,“......”
祁珩,“哪邊。”
夏懷風一縮脖子,心虛感瞬間上頭,他擡手指了指河邊的方向,“......那邊。”
......
料峭春寒,涼風陣陣。
謝清儀坐在河邊低矮的石頭上,握着青藍色的酒瓶,時不時擡手往嘴裡倒一口,咂咂嘴,滿足地打了個酒嗝。
這酒聞着有點腥,喝起來還挺香的,夏懷風居然偷偷藏着這種好東西,等她回去定要再搶幾瓶過來。
不斷發酵的酒意蒸騰起來,熱得她後背都開始出汗了,臉頰和耳朵被灼成绯色,眼角那顆純黑色的小痣都像是被點了朱砂,微微泛着紅。
謝清儀仰起頭,感受迎面而來帶着涼意的風,有些遲鈍的胡思亂想着,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已經醉得神志不清了。
即将落下的夕陽持續散發着微微的暖意,金黃的光芒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是在水下開出一朵朵金色璀璨的花。
花花?
謝清儀眨了眨眼,慢吞吞從石頭上滑下來,長靴不經意間踩進水裡,濺起的水花淋濕了她的鞋面。
她望着不遠處金光閃閃的水面,腳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冰冷刺骨的水面慢慢上升,逐漸淹沒了她的腳背,一寸寸爬上她的小腿......
近了,她興奮地将手深入水中,小心翼翼掬起一捧水,那金色的花卻消失在了眼皮底下。
?
謝清儀歪了歪頭,十分不解,嘗試了好幾次未果。
她怒從心中起,擡起腳用力踹了出去,水的阻力晃得她站立不穩,慣性帶着她向後倒了下去。
瞬間,争先恐後的河水湧入口鼻,她艱難地伸出手......
.......
祁珩順着夏懷風指的方向繞了兩圈都沒找到那抹绯色的身影,他眉心微擰,轉身向河邊走去。
此時夕陽即将完全隐匿,一絲餘光照得湖面微微發亮。
他站在河邊,用目光搜尋。
倏地,祁珩目光一頓,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漂浮在水面上的绯色衣服,以及還在咕噜噜冒着泡的水面上。
?!
“謝芸!”
祁珩大驚失色,慌亂間失了分寸,再也顧不上什麼帝王禮儀,飛快沖進水裡。
短短一段距離,他腦中思緒萬千,巨大的心慌與愧疚将他層層包圍。
要是他下午多注意着點兒......
明知道她心中無聊,還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裡......
明知道她酒量奇差無比,還讓她一個人在河邊喝酒......
要是......
十指狠狠攢進掌心,祁珩壓下喉間湧上來的血腥氣,一把提起泡在水中的人。
“謝芸!你醒醒!”
謝清儀渾身濕透,這裡的水面很淺,堪堪沒過她的口鼻,但架不住她是個喝醉了酒的人,頭暈目眩,哪還有力氣從水裡爬起來。
祁珩心如刀絞,探了探謝清儀尚存的餘息,一把将人打橫抱起往岸邊走。
“來人!”
這聲怒喝夾雜着磅礴的内力,驚動了隐匿在遠處的暗衛。
暗衛悄無聲息落地,對視一眼,忙向河邊趕去,而正忙着搭建篝火,清洗獵物的侍從,以及在帳中歇息的朝臣們卻一無所覺。
謝清儀感覺自己像是被巨大的泡泡圈住了,泡泡彈性十足,卻包裹着她有些喘不過氣,她不得不撐起全身力氣,偶爾探出腦袋吸一口新鮮的氧氣。
突然,似有一股大力将她從泡泡裡面掏了出來,她好像被人抱了起來。
這人胸膛好硬啊,而且颠颠的,抖得她想吐......
“嘔!”
一口水吐了出來,直直噴在了祁珩臉上,鬓角的長發被打濕,他卻仿佛毫無所覺,突如其來的驚喜将他淹沒,“謝芸,醒醒!”
祁珩将她放在岸邊,擡起身子靠在自己懷裡。
“咳咳......”
謝清儀隻覺胸腔似乎要裂開了,她貪婪地呼吸着難得的空氣,羽睫輕顫,慢慢張開了眼......
正對上一張熟悉的俊臉,眼中還有未來得及散去的驚慌。
“陛...陛下?”
她頭還有些暈乎乎的,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要被迫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