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自願的。”
遊馬臉色蒼白地縮在快鬥的懷裡，絲絲縷縷的鮮紅血液順着快鬥的袖管淌下，一開始大家以為是快鬥受了傷，但看到快鬥的臉色那麼陰沉，小鳥和淩牙倏然覺出不對味來。
“遊馬，你哪裡受傷了嗎？”最先發問的是淩牙。
“我沒事……鲨魚……讓我睡一會兒……”
“這和你們沒關系，我會把遊馬平安帶回去的。”
“為什麼不讓我看？”
“都說了和你沒關系！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快鬥鮮見地露出了兇惡的姿态。
最後是小鳥攔住了差點要和快鬥打起來的淩牙。
不知為何，小鳥的那句話讓淩牙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就讓遊馬保留些秘密吧。”
在巴利安入侵前期，快鬥把可用來替換的義肢部件全部交給了遊馬，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怕是連自己都無法顧全，而遊馬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你總得把秘密告訴淩牙吧？”
“……還是算了。我真的不希望他露出那種難過的表情。”
“那我的心情就可以無視了嗎？”
“那個詞怎麼說來着？共犯，對，就是共犯，你和淩牙是不一樣的。”
“給我一個擁抱吧。”快鬥說。
遊馬照做了，快鬥懷裡的軀殼輕得出奇，幾乎喪失了很大一部分來自于血肉的沉重重量，好像随時都能歸天似的。直到在月球上迎來生命的終結，聽到了遊馬在為他哭泣，快鬥最後的想法竟然是這樣也挺好的，讓這個鐵石心腸的小混蛋為自己哭一場——全都交給那個傻瓜救世主吧。
之後上千主上吞噬掉最後一名巴利安七皇成員，以完全體的姿态降臨地球。
“你确定真要與吾為敵嗎？納修？這是你最後的反悔機會。”
有什麼好說的，他們必須為了逝去的朋友們與更多的無辜生命們擊敗眼前這個最大的敵人。
納修和遊馬的回答當然否定的。
聽到納修的回複，上千主上的臉上隻露出了一絲帶有憐憫的譏笑。
“你們的世界、你們的一切，都是建立某個人的血肉之上……吾隻是在憐憫你，吾愚蠢的孩子。”
“好了，最後的勇者啊，開始吾等之間的祭品的決鬥吧！”
好痛……明明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痛覺，為何還能感受到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五髒六腑仿佛在燃燒，然而遊馬清楚自己絕對不可以倒在這裡。另一條手臂正在消失，被Astral的存在所吞噬。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來着？對了，我們擊敗了上千主上，但這場決鬥還沒有結束，巴利安必須戰至最後一人，鲨魚繼承了上千主上留下來的全部力量，對呀，他是要為了巴利安世界而戰的，這無關正義與邪惡，而是兩個種族之間的生存鬥争。
遊馬聽見了Astral的聲音，他焦急地想要叫遊馬解除Zexal的狀态，這樣保持下去，代價會越來越大。
你還真是倔強啊。
被強行解除Zexal合體狀态的遊馬苦笑，那副血淋淋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意識到不對勁。
這時候遊馬不得不慶幸自己之前有聽從快鬥的建議換一件長袖外套，這樣鲨魚和小鳥都不會看出他衣服下的身體異樣。
“遊馬，已經強弩之末了啊，就算這樣你也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吧。”納修變回了巴利安的姿态。
“是！沒錯，你我之間的事情必須有個解決方案！”遊馬用另一隻義肢手撐起身子強行站了起來，他知道小鳥正擔憂地看着他。
他轉過頭，向小鳥露出一個叫她放心的微笑，隻是說道：“請看着吧，我最後的變身！”
此後經過多年，觀月小鳥一直記得那一天，以及遊馬的這一句話。
……
……
“你們需要對我說實話，這孩子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醫生用一種極其嚴肅的神情看着面前這群垂頭喪氣的孩子們。
“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遊馬都經曆了些什麼……”班長有些語無倫次。其他朋友們的解釋則是越描越黑。
“您就别管這些了，醫生。”小鳥說道。“總之請您先救他的命吧，我去給他的姐姐打電話。”
醫生歎着氣立刻回到了手術室。
四肢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切了下來，但有些地方能看出來是陳舊性傷口，經曆過了很專業的處理，有些截肢的開放性傷口似乎是剛剛造成的，一隻眼珠已經消失，内髒有部分缺失，像是被憑空啃食了一部分，這般吊詭的場景哪怕是做過無數手術的老醫生都沒見過。神經有部分壞死現象，不如說這孩子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奇迹。而處在深沉睡夢中的遊馬于一片虛無的空間裡見到了Astral與源數代碼。
“還是要毀滅巴利安世界嗎？”
“這是我的使命。”
“不那麼做不可以嗎？”
“我想要把你變回最初完整的樣子，遊馬，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源數代碼把我們視為了同一存在。”Astral在哭，曾經空白的歲月融入眼淚，然後掉落，碎成無數的碎片。
“沒關系的，這不是Astral的錯。我說過的吧？這是我自願贈予Astral的東西，你可以用這些東西去感受另一個世界所存在着的事物，這是我分給你的，活着的生命。”
“我們之間還有一場最初的、也是最後的決鬥，來決定源數代碼的使用，如果我赢了，那就讓源數代碼按照我的心意運轉。”
再睜開眼睛時，遊馬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房裡，床邊坐着的是小鳥，還有其他的夥伴們。
“哭什麼，小鳥，哭起來可就不好看啦，我這不是還活着麼。”
“遊馬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做什麼，隻會讓你們擔心的吧。”遊馬試圖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翻過頁。
Ⅲ的臉色格外不好看：“你到底是怎麼搞成這副模樣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說實話了，這是變身Zexal的副作用，就像儀式需要祭品那般，沒什麼好奇怪的。”
“比起我自身，我更不想看到再有人死去了。”
遊馬擡起頭，瑪瑙紅色的眼珠一如既往看向圍在床邊的所有夥伴們，神情肅穆且平靜，那張十三歲的少年面龐竟早早褪去了屬于少年人的稚氣。充滿神性般的悲憫與沉思，那不應該是出現在遊馬臉上的表情。遊馬：“快鬥和鲨魚他們沒能回來，對吧？”德之助怯生生地問他：“遊馬你還要幹什麼哩？”“我和Astral還有一場決鬥，将決定源數代碼的使用。”
安娜：“你這樣還能做什麼？這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
聽見安娜這麼說，遊馬的臉上又一次露出了熟悉的往日的笑容。
“我還活着，這件事就已經足夠了！我還能看見、聽見你們，這意味着我依舊能感知到這個世界上更多的事物！”
Ⅴ這時說道：“遊馬你倒不如先想想怎麼和回來之後的淩牙解釋吧，至于你的義肢我幫你修好了。”
“咿？！這麼記仇可不好哦，Ⅴ。”
結束探視時間後，小鳥多留下來照顧了一會兒，和遊馬再聊聊别的話題，遊馬還需要時間休養，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能支撐他與Astral的決鬥，好在也不再需要變身Zexal了。小鳥問出了一直以來誰都會想要問的那個問題：這樣做真的值當嗎？但遊馬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給她講了一段往事，那時候九十九一馬還在，有一次，這個男人問兒子，如果有人在你的面前承受着苦難，你會想要救他嗎？小孩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見遊馬是這個反應，一馬又問，那如果你所擁有的力量無法與那個人的苦難抗衡呢？這下遊馬不知道了。這是他的父親教給他的第一件事：拯救絕非易事，不是說你喊着我要救你就能實現的，因為那樣你有可能被那個身處泥潭之中的可憐蟲一起帶下去。然而他的父親在面對拜隆·阿克雷德所處的困境時卻依舊伸出了手。遊馬在救貝庫塔時忽地回想起了這件往事。種種因果，達成了今日的必然。
“如果我知道這些事情的話，我不想讓你走上這條路，遊馬。”
“你應該隻是做着一個單純的冒險家，那才是你的未來，就像你的父親一樣。”
“可我現在也可以呀，我還會長大，我會适應使用義肢的生活。”
小鳥泣不成聲。
****
半年後，遊馬終于把身體休養到了可以勉強自由活動的程度，Astral也多留了半年時間。
這樣就好。
就像快鬥說的那樣，别離時刻注定會來到。
剛剛裝好義肢的遊馬高興地活動着身體，缺失的感官部分由外置裝備彌補，這讓他重新站上了決鬥場。
一切都是那麼的水到渠成，順其自然。
在看到遊馬的眼神時，Ⅳ就知道這孩子對勝利勢在必得。結果正如Ⅳ所料。
萬物重構的時刻到來了。
“喂，淩牙幹嘛那副表情，像個蠢到了極點的傻瓜啊。”Ⅳ笑着用拳頭怼了他肩膀一下，就像是好兄弟之間會做的那樣。一旁的快鬥仍舊緘默地注視着不遠處的遊馬。
“遊馬……？發生了什麼？”神代淩牙那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身旁的Ⅳ。遊馬那暴露在陽光下的肢體分明是由金屬制成的義肢，就連一隻眼珠也失去了原本生動的瑪瑙紅色。
但Ⅳ隻是說：“去抱抱他吧，歡迎回來。”
“歡迎回到人間，納修，還有曾經作為敵人的巴利安們。”
“遊馬……這是我的錯嗎？”
“唉，你這個總是先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的本能真的是改不掉了吧，這和你沒關系，鲨魚，說起來Astral走了，我還有些寂寞呢。”
“遊馬。”
“在這呢。”
淩牙緊緊擁抱了這具輕飄飄的幼小軀殼，猶如要揉進混沌的骨血裡，這時他終于理解了上千主上的譏笑與憐憫，還有那句警告。
然而遊馬隻是朝他們露出了如往昔的太陽般的微笑。
“我們回家吧！”
——全文完——
寫于2025.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