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願意且能為你心中的正義付出多少代價？”
*
一開始隻是指尖發麻，緩幾秒後就能恢複，等到回過神來，情況之惡化竟已經向着不可預料的方向一路狂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從九十九遊馬不顧一切地推開那扇門時就已注定了今後的命運。那扇門裡傳來聲音：打開這扇門，你将會獲得力量，同時你也将會失去一些東西。小小的勇者對此毫不畏懼。Astral需要我，他回答，然後義無反顧地推開大門，擁抱了自己并不知曉的根源，名為Zexal的勇者在天城快鬥的面前第一次現身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
最初Astral并沒有發覺這件事，所以他們在面對強敵時會毋庸置疑地選擇使用Zexal的力量，而遊馬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反而是毫無陰霾地答應了Astral的請求。直到那一天——他們在WDC上擊敗了玉座，菲卡徹底撕碎和善的面具，啟動場地吸收No.卡，在Zexal伸手拽住玉座時，一種不祥的心悸感襲擊了Astral，他感覺到自己融入遊馬身體裡的某部分仿佛擁有了鮮活的肉.體般。遊馬似乎感應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回道：“Astral先不要急着問這種事情了！先救人！”這句話擲地有聲，同時也讓玉座的内心裡産生了疑惑。“該死的！”遊馬啐了一聲。“放開手吧。”玉座說。“我不會放開手的，既然已經決鬥過了，那我們就是夥伴，我不會對着眼前的人見死不救，玉座，你的兒子們在等着你回去。”
（扪心自問，我怎能在他人的苦難面前轉過頭去？）
就是這樣啊。
當年的九十九一馬如出一轍地拽住了拜隆·阿克雷德，這一刻，年長者的心才算是真正複活了。
身上具有巴利安力量的玉座看出了遊馬身上的端倪，首次作為遊馬的長輩，他勸道：“你最好不要再和Astral合體，會發生更加災難的事情……我看得出來，你們兩個的靈魂是同等階級的……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建議，遊馬，放手，我不會讓菲卡這家夥這麼輕松地吸收掉No.卡。”
在一片風暴之中，玉座主動掙脫了遊馬的手，同時釋放了他手上所有捕捉到的靈魂。
望着那雙猶如流淌的黃金般的眼睛，但願這個年輕人能聽話，玉座想到。
……做不到的。
因為視角不同，快鬥和淩牙沒能看見遊馬的左手消失了。另一邊，在傾瀉的垃圾瀑布的遮擋下，小鳥和軌道7也沒能看見那血淋淋的一幕。等到其他人視線恢複，脫離了菲卡的場地捕捉的Astral又重新和遊馬完成了合體，所以在朋友們的視野裡他還是那個完整的、帶來希望之光的遊馬。
“Astral？怎麼啦？别這麼難過，現在先集中精神打敗菲卡博士。”
“……别再使用Zexal的力量了，我們一定還有别的辦法的。”
“Astral。”
“嗯。”
“把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我知道了。”
****
“所以你為什麼會想到來找我幫忙？”快鬥的語氣很冷，但神情平和，兩人剛剛結束了WDC之後那場約定好的決鬥，一同回到了心塔。他在遊馬面前蹲下身來，仔細幫他包紮了左臂的斷肢傷口：“不疼嗎？”
“我感覺不到。”坐在椅子上的遊馬很誠懇地回答。“至于我為什麼會來找你，我隻認識你這一個有能力處理這種情況的……以及是因為你在面對陽鬥以外的事情時心足夠硬。”他用一種開玩笑般的口吻如此說道。
天城快鬥聽出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隻沉默了一會兒，他惡狠狠地回道：“你每次記得過來我這邊，我會幫你檢查肢體情況和修改義肢規格，記得清楚點，你欠我很多錢，義肢的制造費用可是很貴的。”
“我會還清的。”遊馬笑了笑。
十三歲的小孩子有什麼能力還這種債務，快鬥心知肚明，他不缺錢，他這種說法也不過是讓遊馬心裡過得去。
快鬥一邊拿着新做好的鋼鐵手在遊馬的手臂上比劃，一邊說道：“這是你和Astral合體變成Zexal導緻的後遺症，想要控制，就最好别再和Astral合體了。玉座也和你這麼說過吧？與此同時，經過實驗觀測，你丢失的感官和别的‘東西’都在Astral那裡，成為了他的血肉。”
“我知道。”
“你知道個什麼！”快鬥的語氣驟然拔高了些。“你如果真知道下場，就不該毫無顧忌地使用Zexal！”
“可是沒辦法的。”遊馬那對瑪瑙紅色的眼珠隻是溫和地看着快鬥。“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
“正如你和我都知道隻有付出了才能得到些什麼。”
快鬥沒回答這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說：“調試好了，手套戴上，如果可能的話，換一件長袖外套吧。”
“謝謝你。”
“祝快鬥之後和家人的關系能夠變得更好。”
“真是個笨蛋。”
走在回家的路上，Astral跟在遊馬的身邊，一言不發，銀金異色的美麗眼瞳隻是盯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夕陽西下，豔麗的晚霞倒映在其中。
“遊馬，我觸摸到風的質感了。”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此時，少年忽然領悟了這代價背後的含義。
自天上墜落者，人間燈火常伴其身，他僅僅是把自己的血肉通過這種行為分給了Astral，讓他能夠感知到塵世的一切，這是Astral本來具有的權利。
遊馬向他伸出右手，Astral伸出左手，手掌相貼，十指相握。
純白色的生命體首次以人類的方式觸碰到遊馬，感受到了來自人類的體溫。
“遊馬。”
“在這呢。”
“不要再使用Zexal了。”
“你想吃些什麼？”
“我說不要再使用Zexal了。”
“不知道奶奶做了什麼晚飯。”
“遊馬。”
“在這呢。”
“……算了。”
“哦！遊馬回來了啊！今天做了炸雞排哦。”
“正好我也餓了！”
“真是的，臭小子吃飯前先去洗手啦！”
“好、好。”
“奶奶你的雞排調味是不是有些淡了？”
“嗯？有嗎……啊呀！這不是完全做鹹了嗎？！”
遊馬讪笑着，而後他察覺到自己的味覺也在退化。
他嘗不出食物的鹹淡了。
他沒和奶奶和姐姐說這件事，吃晚飯時明理注意到遊馬的左手戴着手套，姿态略微有些不自然，明理沒多想。
****
這次是一整條左腿都消失了。
但阿裡特對這場決鬥心滿意足，遊馬覺得這比什麼都強——即使他知道這場決鬥過後，阿裡特可能面對的下場不會太好。
快鬥緘默地幫他纏好繃帶，把義肢安裝好後他叫遊馬站起來走兩步，适應一下。
“走路的姿态看上去還算自然，如果傳感器不夠靈敏的話記得給我發消息，這條腿很經得起折騰的。”
“謝謝。”
“你沒把這件事告訴淩牙嗎？”
“……”
“告訴他幹什麼？鲨魚那家夥是個愛操心的性子，還是少讓他擔心為好。”
“這話說得可真夠冷酷的。”快鬥冷哼一聲。
“如果可能的話——”
“如果？”
“我想殺死你身上的Astral，他給你、給我們隻帶來了災禍。”
“隻有這句話你說錯了，快鬥，這并非是所謂的災禍，而是生活中發生的必然。”遊馬說道。“走了，下次再來找你，還得謝謝你在我和阿裡特決鬥結束的時候及時把我撈走呢。”
“就非得使用那股力量嗎？你不像是貪圖強大的決鬥者。”
“是啊，我不是，我把這股力量當作實現某些目标的工具，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
臨走前，快鬥最後說道：“Astral，你真是個讓人嫉妒的家夥，你在此處，就證明着他的愛在此處，隻要你是永恒不滅的，遊馬便同樣永恒不滅。”
Astral覺得這事很可笑。
他之前千方百計地想要觸摸到遊馬，如今可以觸碰到了，遊馬卻喪失了感知到這個擁抱的能力，Astral能觸摸到的隻有冷冰冰的鋼鐵。
隻有在變身Zexal的時候，遊馬才能活動自如地使用着原本的血肉之軀，然而變身的次數越多，對于遊馬而言隻像是一道催命符，他正在變得殘缺，如同普羅米修斯割肉喂鷹，某種意義上，遊馬正在把“自我”給予Astral。
左臂剩下的部分在此前與米紮艾爾的決鬥裡作為祭品獻給了Zexal——獻給了Astral。觸覺也消失了大部分。遊馬啊……這人世間的一切真的值得你如此去付出嗎？你正在喪失作為人類存活于世的證明。純白而美麗的生命體順從着月光的指引輕輕地撫摸着遊馬的臉龐，那眼神裡充滿了痛苦的愛意。
再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包括貝庫塔的欺騙，在那場決鬥裡，Astral第一次在遊馬面前展露出崩潰的情緒。
然後是右腳。
這是Zexal Ⅱ向遊馬索要的代價。
那具殘破不堪的身軀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除了“自己”。
“Astral，你在哭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