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島嶼成片成片山崩，人為點起的烽火硝煙變成雲霧，覆蓋所有人類尚存的家園。

那座燈塔一樣明亮的教堂建築消失。

電影播放結束，沉浸于輝煌與坍塌中的衆人神情恍惚。

又意識到一件事。這件事應該很重要。

宿含滿腔愛意奉予的——到底是神明，還是身為人類的時惜？

宿含在處刑日前，究竟想說什麼？是因為這些話沉重，她意識到了，才說不出口，兩人一起任由事态發展嗎？

時惜知道些什麼？怎樣看待宿含？

「啊……失敗了。」

又沒有洩氣，隻是淡淡說着。就算逃跑，還是會崩塌。崩塌嗎……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招失敗了時，

以神像為中心，白光向四周蔓延。

白得刺眼的光，讓世界凋零，土崩瓦解。

所有人站在白光下，光芒從每個人身前降落，穿過身體，像箭一樣分解世界。

神降臨時，無人看見。

嗯，亮瞎眼了。看不見。

等白光散去，時惜，宿含，還有陳心取和警務站員工們，出現在光秃秃空地上。

怎麼回事，森林呢？

此刻，再沒有什麼森林，世界隻有天空和地面。

為什……神降臨時，時光倒流。

神隻會降臨在已知的時間，而昨天——昨天老婆婆還沒在這創建場景。

又沒有立刻靠近。

要知道，從前她是個無神論者，她隻是不相信她的世界中那些從未降臨過的神，但不會不相信真實出現在眼前的這東西。

時惜在虛空中打開另一片空間。

不等她伸手，老婆婆矯健地自己跳出來。嗯……老婆婆看起來有些狼狽，在和什麼東西做抗争了吧。

所有人都沒有靠近，不知何時，陳心取帶着人向又這邊移動。

人群分成兩邊。

「來。」又招招手。

陳心取在她旁邊站定，「辛苦了。」

「還好。現在讓我們旁觀。這是電影最後的互相傾訴環節，這一幕上演完成才算電影結束。」又給自己找好觀衆席座位。

「對了，之前在迷宮裡……」又把自己在遲眠的迷宮裡看見景象告訴陳心取。

那個宇宙……在撐過最艱難的日子後，在所有人努力過後，最終，還是毀滅了。

原因是，遲眠的宇宙發展太快，周圍的宇宙為了抵抗無形中的能量掠奪，拼盡全力制造出遲眠。而這些也再次加快這些宇宙和它們附近宇宙的毀滅。

又以為陳心取會失落。

但陳心取沒有。

「沒關系。」和什麼東西作戰過的陳心取衣着破爛，熱情洋溢微笑，「沒關系，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事。現在在為新目标而努力。」

「……」又其實看不慣，也不習慣同類這麼陽光向上，她點點頭，「那就好。我們繼續看電影。」

人群對面，隻有時惜宿含二人。是衆人為她們空出的私人空間。

兩組人相隔很遠。這個距離一般人聽不見說話聲。

一般人。

燕招月開始轉播：「宿含說：“你……你才是這個宇宙的神明，我一直注視你。”

“神明不是沒有存在，而是正在誕生。”」

又心裡有了答案。

宿含終究……沒能說出口這句話。宿含……是什麼呢。是和宇宙同源的東西。

是另外的，茫茫宇宙中某個宇宙的化身，為了觀察它的神明，化身為人，來到神明身邊。

而那位神明還是人。

于是，一個宇宙的化身，這樣看着它忠愛的神明，消散于她最愛的異類，存在着的世界。

然後……從此那個宇宙再無神明，成為貨真價實的，沒有神明的宇宙。

化身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借用宇宙的力量向逼死神明的異類發難，沒有一怒之下毀滅世界。

化身安靜地，注視了宇宙。

她想這樣注視。至少……替她的神明注視。

可是，化身再也無法，把自己當做是那個宇宙。

宇宙化身無法認知自己的宇宙，這算不算異常狀态呢？

再然後，與自己宇宙剝離的宿含出現在檸檬宇宙。

出現在某個仰望天花闆的少女隔壁的小盒子裡。

少女整日盯着天花闆。

宿含整日借檸檬酒消愁。

因為是檸檬宇宙。

所以隻有檸檬酒啦。

差不多是這樣吧。

問題是，成為同類的宿含理解了什麼。

「“我愛您。”宿含說。」

燕招月的叙述毫不扭捏，視線中的宿含跪在時惜面前，低着頭，「我愛的并不是作為神的您，而是一心想要作為人的您。我意識到一切無法挽回……」

「“知道，我進入檸檬宇宙的要求是什麼嗎？”時惜在問，」燕招月換成另一種音調，時惜搖頭，「“是忘記過去。”」

「“我怕你找到我，你并非人類，一旦你我之間記憶聯結，我就有被找到的可能。”」

「……」又的沉默很大聲。

時惜一直都知道宿含是什麼。也說不定是在意的。

比起宇宙在意它的神明，時惜的在意，更像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

真是諷刺啊，宇宙愛上自以為是人類的神明，神明愛着明知是宇宙的人類。

根本。注定無法在一起嘛。

所以兩個人都死了。

才會來到茫茫宇宙中這個盛産檸檬的宇宙。

現在，她們是同類了。

宇宙其實……挺溫柔的。是讓不可能成為可能的地方，

哈。

此刻又在想，說不定一切真是她的一場夢。在死後繼續活着什麼的。說不定現實世界的她走路摔破頭，正躺在重症病房插滿管子人事不知呢。

但是。

存在着。

當成是我思故我在好了。

那邊時惜已經和宿含溝通交流完畢。

時惜大概做了什麼，陷入時間循環的感覺消失，也許，是神明降臨時，就會吸收一點時間。那些多出來的時間，被抵消掉，一切恢複正常。

兩人一前一後走來，說不清到底哪種關系，又也不在乎。

時惜平和地說：「明天，美術館會重新開業，重新準備活動。」

「好，我們會再去的。」陳心取完全沒有增加工作量的不滿，幹勁十足。

「好啊，正好我的嬰兒機器人……」餘願愣住，「我什麼時候研發了嬰兒機器人？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怎麼說呢，這方面大概是田桑的欲望。欲望具象化，幹擾整個宇宙。

「啊！我房間裡一大堆菜。不能浪費食物……不能……」燕招月嘀嘀咕咕，又拉住她。

又直視燕招月的眼睛，心裡清楚這孩子有吃光所有剩飯剩菜的好品德，嚴厲凝視：「不，你不能。吃那麼多你會很難受，别想吃光全部。」

「菜？」時惜吸收時間時已經意識到發生什麼，她很抱歉，「對不起，孩子……這樣好不好，我買下那些食材，把它們拿到美術館來，我請廚師們把它變成食物。」

「我就是廚師學徒！快要轉正啦！」燕招月歡快答應，「你向我們廚師長申請吧，我們整個學徒班都可以幫忙，廚師長很樂意做外派工作。」

說起來，遲眠還有她的隊員們，去哪了？又忍不住問時惜有沒有看見。

「遲眠？」時惜回憶，「我沒有看見她們，一個也沒有。」

「……破案了。」又喃喃自語。

她知道遲眠在做什麼。

就是，還在工作吧，根本忘記了這天是美術館開業日，工作狂啊……一連上班好幾天還沒有宇宙給發工資。

工資。

她快發工資了！

「說好了，我們明天見。」

時惜帶着衆人離開這片空間。

回到美術館，之前洶湧人潮已經消失不見，美術館内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明天，你還在嗎？」又把橡皮鴨交還給老婆婆時輕聲問。

「在，在。」老婆婆拉着少女往外走，「婆婆我還有事沒做完咯……别擔心，我會來的。」

「嗯。」

所有事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被解決。但又沒有太多雲裡霧裡。

其實，她挺清醒的。

「喂，宇宙。」這樣偷偷呼喚。

【是？】

「怎麼樣，解決了。」暫時解決。

【……謝謝。】這道謝聲很小很小。小得可憐。

「好啦，讓我們——」

「回家！」

一天終于落幕，結束循環的人們。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