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皇上又是那個性子。

佟鑼鍋虐待嫡妻一事，已然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賀家也不管是不是皇帝賜婚了，就要和離，還把外孫子一起帶走，說賀家的血脈賀家能養，不肯留在佟家被人磋磨。

皇帝的臉都腫了。

京城裡，就算是三歲小兒都知道佟家有對父子倆是大壞蛋，當爹的刺殺太子，當兒子幫着小妾欺負正牌老婆。

百官跪請了幾日，哪怕皇帝威脅傳廷杖都不退縮。

開玩笑，大明文臣豈會被廷杖吓退。廷杖而已，打死了青史留名，打不死接着上奏接着跪！

和賀外祖父一樣，這個時期的士大夫們并不覺得有個妾是錯處，紅袖添香也是雅詩，但你寵妾滅妻就不行了，尤其是還把嫡妻虐待到那個樣子，寫血書給娘家求救，再一看賀家女的兒子，那簡直瘦得可憐，和那妾室所出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都是你的兒子，哪能這般對待？

朝堂上都是人尖子，很快就想到佟羅鍋這麼做，就因為賀家女是太子母族親眷，和東宮沾親帶故的，這家夥就是在向他爹表态！

這父子倆簡直無法無天，參他們！

最後，皇帝撐不住了，他也要臉呐（雖然現在臉皮已經被扒得差不多了），這事明擺着是他舅家不當人，大家夥實在看不過去了（話說皇帝看到賀家女傷勢也驚住了），因為百官彈劾不做人的外戚而廷杖百官，皇帝覺得自己要成名副其實的昏君了。

他當然佟家不占理，自己也不占理，但是……

朕是皇帝啊，難道朕還不能偏袒一下朕的母族嗎？朕的母親早逝，朕照顧一下舅舅和表弟有什麼不對嗎？

張英道：“照顧母族，此乃人之常情，但這兩件事不是一句照顧就可以抵消的，佟家父子所作所為，已觸犯大明律法，天子腳下出了這等駭人聽聞之事，輿論嘩然！陛下親自賜婚，賀家女都能到這般下場，可見佟家父子目無君父，視大明律法于無物！陛下若再偏袒下去，隻會影響陛下仁德之君的名聲！不，他們現在已經影響了陛下的名聲！”

皇帝又想了幾日，想到了如今越發離心的太子，又想到了賀家外祖父以及賀家舅舅、賀三叔的折子，上面都寫着自家身份低微，配不上佟家那麒麟子，求陛下做主和離。

這哪是請罪，分明就是告狀！

皇帝放棄了，下令：小妾張五兒罪大惡極斬首，佟鑼鍋及其妾室子，外号叫玉柱子的那個，發配遼東充軍。佟二舅謀害太子，本罪無可恕，但皇帝說他夢到了太後，将秋後斬首改為流放嶺南；八皇子九皇子謀害兄長，削去王爵，圈禁鳳陽高牆。

許佟鑼鍋原配和離歸家，赦其子，交由賀家撫養。

聖旨一下，張五兒先暈了過去，佟二舅也叫嚣着說不可能，說他是太後的弟弟，是當今的母舅，當今怎麼可能把他流放，分明是有奸臣蒙蔽。

就這樣叫嚣，最後被兩個獄卒打了，套上枷鎖，押送出去。

佟鑼鍋比他還要嚣張，說什麼這都不是皇上的本心，都是朝中大臣為了在某人面前賣好，逼迫皇上下了這道聖旨；還說皇上身上也流着佟家的血，有本事文武百官把皇上也給流放了，好讓某人登基……

話說到一半，就被賀家外祖父帶人揍了，動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佟鑼鍋的前任大小舅子們。

這就不得不提到大明文官的另一個特點了：武德充沛。

不提先前發生過的午門血案，就說嘉靖時期，楊廷和的兒子，明代三才子之首的楊慎，在其父因大禮儀事件辭官後，他憤恨不已，做出一個驚人決定：率領一衆文臣，計劃在皇宮大内的左順門處襲擊張璁和桂萼。【1】

當然，計劃失敗了，楊慎也被杖責罷官，谪戍雲南。

賀家外祖父說了，甯可被杖責罷官，他也要揍那個王八蛋一頓。幾個兒子随行，父子幾人就當着差役的面，把佟鑼鍋痛毆一頓，甚至覺得打得晚了，竟然讓這混賬說出那等誅心之言。

可能是習武之人體格好，再加上佟鑼鍋深受其父影響，就是看不起賀家人，邊挨打邊說了一句：“我父親堪比當年的海瑞于謙，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他？！”

在場的所有人：“……”

這回不止賀家人，連路過的老百姓都要上來踹一腳，海瑞是什麼人，那是買了二斤肉都被人覺得稀奇的清官！于謙是什麼人，那是連抄家的錦衣衛都忍不住落淚的！你佟家算什麼東西，也敢碰瓷海瑞和于謙！

這是哪門子的登月碰瓷啊！

如果明朝人也知道登月的話。

最後這句話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滿朝文武都聽說了。

大家簡直都無語了，這佟家的血脈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佟二舅和他兒子都是這麼個鬼迷日眼的損樣，而他們所知的另一個佟家血脈——當今——年輕時還看不出來，最近發生的事可讓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的，當今不愧為佟家血脈！

這越老越糊塗的腦子，越來越執拗的勁兒，無一例外，像足了佟家！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皇帝縱使整日待在皇宮，也聽說了他家表弟的登月碰瓷，以及老百姓對他的評價。

皇帝：“……”他都知道自己的母家是個什麼樣子，可人要是沒有自知之明，這也太可怕了！

皇帝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母家給丢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