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官場,官員被彈劾是一件非常常見且應該的事。
被人彈劾,還能說明你這個人被注意到了。不被彈劾,說明你就是一個官場上的小透明,連被人寫奏折彈劾的價值都沒有,整個大明官場,有你沒你一個樣。
方從哲入官場多年,也做了多年首輔,被人彈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當年還是萬曆老皇爺在位的時候,建奴的軍隊攻破了撫順,朝野震動,他就請求罷免自己的官職,在家躺卧四十多天,内閣空虛無人。萬曆老皇爺再三撫慰、挽留,他才起身處置事務。
方從哲也是熟知官場規則的人,但是這一次的情況不大一樣,他心中隐隐有了危機感。
他悄悄來找泰昌老皇爺的大伴王安,想着向他打探打探消息。方從哲出手很闊綽,一袋金豆子,王安伸手掂量了一下,很是滿意,揣到衣襟裡,對有些惴惴不安的方首輔說道:“當日,皇爺擺明了是要徹查先帝駕崩真相,李可灼進獻紅丸,罪無可恕,首輔怎的還要嘉獎于他啊?”
方從哲閉了閉眼睛:果然是因為這件事。他可以為自己找出一百種理由辯解,什麼為先帝名聲考慮,但他知道繼位的少年天子明白他内心的想法——就是想試試新君的份量,想要壓傳聞中懦弱的新帝一頭,這也是文官集團常用的招數。
王安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截了當地勸道:“泰昌老皇爺繼位僅一月便山陵崩,皇爺想要查清事實,既是為子的孝道,也是後繼之君應為之事,首輔為何要屢屢包庇罪魁禍首呢?”
說罷,他向方從哲躬身行禮,離開了。
方從哲落寞地站在原地,秋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冷戰。
王安說得對,從一開始,他就不該阻攔新帝去查先帝駕崩真相,縱使想試探、打壓新帝,也不應該想着釋放進獻紅丸的李可灼,因為這事他不在理,而新帝占據高地。現在新帝拿着這個理由要辦他,也沒有多少人會阻止,因為這個事不合乎大義。
王安回去後,直接将方從哲給他的金豆子交給了胤礽,胤礽接過,掂量掂量,非常不滿:“方首輔很有錢嘛,能拿這麼多打探消息!”
相比之下,朕好窮啊,國庫好窮啊!
想到被抄的福王府,王安敏銳地覺察到新主子對“錢”非常敏感,因此也不敢說什麼,隻得裝傻,光笑不說話。
胤礽也知道他這人謹慎,也不再拿他調侃,“你倒是乖覺,知道把錢給朕。”
王安很是恭敬,“皇爺信任奴婢,奴婢也不能辜負皇爺的信任。”開玩笑,宮裡宮外都被整頓了一番,鄭氏的财物、李選侍的财物,以及遠在天邊的福王府的田産、财物,都被充公,可見眼前這位主子是個雁過都要拔毛的,宮裡死了不少人,空出了那麼多位子,那些小宦官都眼冒綠光,想要往上爬呢!
他謹慎一輩子,可不能因為一件小事晚節不保,被發配出宮養老去。
胤礽又問:“你現在是司禮監秉筆太監?”
王安說是。
胤礽點頭,想着也沒有其他合适的人手,就讓他接着做秉筆太監,掌管東廠了,王安自是謝恩。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同方從哲想的那樣,朝中對他的彈劾愈演愈烈,而新帝面對這些彈劾,沒有反駁,反而是扣中不發,這也讓那些官員們看到了苗頭,接着彈劾方從哲。
新帝自登基以來,先是逼李選侍殉葬,後圈了鄭氏和福王一家,鄭家滿門也被下獄議罪,接着賜死福王府全部男丁,又讓先帝的兄弟、自個兒的皇叔去觀刑,擺明了這是個硬茬子,他還能放過一直和他作對的方從哲?
再說了,方從哲本身并不幹淨,自個兒把把柄送到大家手裡——想要厚賞李可灼,這是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
或者他就是單純地作威作福慣了,不把新帝放眼裡?
一時間,群臣的彈劾如雪花一般。
其中,禮部尚書孫慎行和左都禦史鄒元标上了兩道令人矚目的奏疏,孫慎行指出:“從哲縱無弑君之心,卻有弑君之罪。欲辭弑之名,難免弑之實。”
終于,胤礽下令,将方從哲暫免首輔之位,下诏獄,聽候發落。
而崔文升和李可灼等人,也早就被押赴刑場,或斬首或淩遲,親眷也俱被發配。鄭家諸人,也因各自罪行而被判斬首、發配。
至此,紅丸案告一段落。而由于胤礽來得早,西李還沒來得及行事,就被胤礽送去陪朱常洛,移宮案在這裡也就沒有發生。
接下來,他有正事要忙,宗親、江南稅款,以及占據了大半個遼東的建奴,此時正是他家老祖宗努///爾哈赤在世,率領開國五功臣、四大貝勒對明廷虎視眈眈,至于藩屬國朝鮮,胤礽都不稀得說。
雖然他是愛新覺羅家的靈魂,但是在哪個山頭,就要唱哪個山頭上的歌。
所以,對不起了老汗王!
胤礽毫無誠意地向努///爾哈赤及皇太極等人道了一個歉,投入了緊張的政事中。
胤礽知道自己的短闆,他的軍事才能并不出衆,也沒練出來,但他知道一個道理:能火力覆蓋的,一定要火力覆蓋!這世界上,再沒有比火力覆蓋更有效的方式了!
建奴的騎兵強,不好意思,一個炸彈炸過去,他還怎麼強?
況且,要不是出了個李自成,後金哪能那麼容易入關。要不是南明昏招頻出,各派争權奪利,大清哪能那麼容易奪取天下?
以前作為愛新覺羅家皇太子,看南明史,總覺得對手實在可笑,活生生把江南那麼好的地方送給了大清。現在,作為大明皇帝,老朱家的後人,再看南明史,隻覺得血壓都上來了,年紀輕輕差點患高血壓。
鬼差也很唏噓:“要不後來怎麼說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呢,兄弟阋于牆,外禦其侮,南明這是亡國了也要内鬥,鬥成這樣,能不亡國嗎?”
胤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這群所謂的精英文臣真的是夠了。也不想想,大清看到了他們是怎麼鬥的,也看到了他們内鬥的後果,還能像以前那樣對待他們嗎?
算了,說回眼前。
想要制造《大明風華》世界裡英國公用來打瓦剌的手榴彈和炮彈,需要足夠多的原材料和人手,也就是需要足夠多的銀錢。而現在,他很缺錢,把鄭貴妃和福王府的錢拿過來了,也不抵用,何況福王府的财物得先用作邊軍饷銀——本來就打了敗仗,再不發饷,遼東邊防還能防下去嗎?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軍火,确實是費錢的東西。
胤礽早就盯上了晉商,已經派人去查抄晉商,與建奴有生意往來的,一個都不許放過。
晉商,被稱為明朝的掘墓人。
衆所周知,遊牧民族沒有各類輕工業和手工業,也沒有冶煉的工藝,連紡織工藝都沒有,糧食緊缺。
薩爾浒之戰後,明朝便單方面關閉了針對女真的貿易關口,希望将經濟水平低下、物資匮乏的女真政權困死在東北。
但是,貪婪的中原商人不惜犧牲國家利益,不惜背上全族人的性命,也要铤而走險,去掙那份昧心錢。他們分水陸兩線向後金靠攏,部分從海上出發,經黃海和渤海向遼東出發,但是因為有山東登州水師和遼東毛文龍的存在,所以這條路能進遼東的人不多。而另一路卻是走私的重點,那就是範永鬥為代表的晉商八大家領銜的商人集團,通過其遍布蒙古的商路,源源不斷地為後金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