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呆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其實也不能怪他反應慢,任是誰看見皇長子這副轉變都不會淡定。
皇長子以前是個什麼人啊,不能去上學讀書,不受父祖的待見,養成了懦弱的性情,親娘被西李害死,也隻知道哭,提都不敢提給親娘報仇的話,被送到殺母仇人西李那裡做養子,被西李虐待了,也隻會偷偷哭。
這樣的人,竟然敢在臨終的父親面前吊死仇人西李,活生生氣死父親?
還有什麼“自從我娘被這個賤/人害死的那一天起,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這一刻”,難道皇長子以前都是裝的,裝出一副懦弱無能的樣子來,騙過了西李,而實際上他一直都在等複仇的機會?
嶽爺爺在上,皇長子這也太能裝了!
我以前沒有哪裡得罪他吧?給他送曹化淳和方正化也是畢恭畢敬的,沒得罪他吧?皇長子,不,新皇爺應該不會把他也幹掉吧?
王安腦補了很多,一瞬間吓出一身冷汗。
胤礽又喚道:“王内監?”去宣旨啊,還愣着幹嘛呢?
王安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迅速表演了一個滑跪,手捧着傳位诏書對着胤礽哭嚎起來,“大行皇帝駕崩,李選侍不舍,情願服侍大行皇帝于地下,真忠貞也!”
胤礽:“……”好家夥!我都沒打算對外公布她是自願殉葬,你倒好,還知道給我找理由!
然而,王安的本事還遠不止給西李安排一個“殉葬”的名,朝臣們入宮以後,先是哭了一陣兒,然後王安就捧出了傳位诏書,抑揚頓挫帶着哭腔讀了一遍,然後又對群臣說道:“大行皇帝臨終之前,拉着陛下的手依依不舍,再三言明,陛下乃天命之子,是大明強盛的希望,有陛下繼承大統,他于九泉之下也安心了。然陛下還年幼,還希望諸位盡心輔佐!”
胤礽:你還有這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朱常洛臨終之前看他吊死西李,估計想從床上爬起來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群臣聽完,紛紛擡起袖子抹淚,還嗚咽起來,氣氛烘托到這兒,胤礽也拿出曹化淳偷偷塞過來的姜片應景了一下,然後就對着群臣聲明:他要追查大行皇帝死因。
群臣也不嗚咽了,紛紛看向上首格外瘦弱的少年新帝。
他們也不是頭一次見到新帝,隻是這一次新帝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啊……
至于要追查大行皇帝死因,也是應該的。胤礽繼續說,他認為胪寺丞李可灼進獻的紅丸有問題,這才是大行皇帝駕崩的真正原因,問衆人該如何處置李可灼。
衆人的眼神落在首輔方從哲身上,方從哲在衆人的注視下不得不上前解釋,說大行皇帝身體孱弱,繼位之後政務繁重,平日裡又因心情抑郁,早就落下病根,駕崩并不一定是李可灼進獻紅丸所緻。他認為,新君登基應大赦天下,又為了表示大行皇帝的仁慈,應厚賞李可灼,賜以金銀。
胤礽:“……”你在說什麼啊方從哲,你是不是還活在夢裡啊!
他都已經明确表示李可灼是元兇,方從哲卻還要跟他對着幹,是勇氣可嘉,還是故意的?
雖說曆史上他也是這麼幹的,但當時原主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方從哲以首輔身份替朱常洛拟遺诏。但是現在,他這個新帝明明白白地表示要追查元兇,方從哲還要像原先那麼幹?
胤礽的陰謀論發散了,問鬼差:“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犯個錯誤,好從首輔的位子上退下去,好告老還鄉,這樣還能得個善終?”
鬼差也升起了陰謀論,“八成就是這樣!”
不止胤礽不理解,在場的衆臣也不理解,以禮部尚書孫慎行和左都禦史鄒元為首,衆人紛紛指責方從哲糊塗,這明明就是有人謀害大行皇帝,他居然還想賞賜李可灼,衆人懷疑他也參與了弑君。
還有臣子提起了當年的“梃擊案”,認為有人一直都想謀害大行皇帝。還有臣子言辭激烈,直接就指出萬曆皇帝的鄭貴妃和福王朱常洵就是害死大行皇帝的兇手。
就這樣,朱常洛剛剛駕崩,臣子們就吵來吵去。
方從哲被指責得滿臉通紅,隻說自己完全沒有弑君的心思。
胤礽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示意他們都安靜下來,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雖然還未登基,但有大行皇帝遺诏在手,又是長子,胤礽繼位完全合法。何況,就在前兩天,大行皇帝還對臣子們托孤了。
胤礽一開口就是王炸:“卿等認為,我堪為國朝天子?”
亂糟糟的朝臣們:“……”
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嘴上紛紛說着遺诏在此,陛下就是闆上釘釘的新帝,又紛紛請罪,說他們剛剛禦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胤礽才不理會他們的請罪,直接對此事下斷言:“鄭貴妃夥同崔文升、李可灼謀害大行皇帝,圖謀神器,意使福王登基,罪不可赦!錦衣衛都指揮使何在?”
一旁一直安安靜靜聽群臣吵架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躬身出列,“臣在。”
胤礽環顧了一圈朝臣的臉色,随即下令,“即刻将李可灼打入诏獄,嚴刑拷問,讓他将謀害大行皇帝的緣由一一道來!令錦衣衛拘捕福王,查抄福王府!福王府所有财物、田産一律充入國庫!”
群臣:“……”他們剛剛沒提到福王吧?
新帝又問:“王安何在?”
讀完傳位诏書就裝鹌鹑的王安此時躬身上前,“奴婢在。”
胤礽的第二道命令就是給他的,“将鄭貴妃關進景陽宮,景陽宮大門上鎖,派兩個人看住鄭氏,不許她自盡!再者,将這後宮之内鄭貴妃之爪牙全部清理幹淨,我不希望以後一邊處理國事,一邊還得防備後宮的毒蛇!”
王安對這位很能隐藏自身真面目的少年天子佩服至極,聽完命令就去執行了,連帶着駱思恭也向胤礽行禮,他的擔子要更重一些,因萬曆皇帝駕崩,福王已入京,随幾位藩王一同居住在十王府,這一去不知道要驚擾多少藩王。
不過,駱思恭對這位殺伐決斷的新帝沒半點怨念,反而還有些好感。作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皇帝的鷹犬之一,他先于朝臣被新帝召見。
嗯,進屋就看見李選侍的雙腿在半空中搖晃,那一邊,是悠閑喝茶的皇長子。
駱思恭:“……”艹!
他面色不改,對新帝請安。能當上錦衣衛都指揮使,他也是個能耐人物,一看這場景,就知道是新帝在大行皇帝去後,為報母仇,“逼着”李選侍殉葬。
他當然想不到胤礽會喪心病狂,在朱常洛還沒咽氣兒的時候就吊死了西李。
他對西李可是惡感滿滿,殺母奪子在先,再看大行皇帝在位這一個多月,西李為了當皇後折騰了多少次,折騰得駱思恭煩不勝煩。
死了?死得好!
不然以後仗着太後身份興風作浪,那可是禍國之本。
胤礽當時給出的處死西李的理由是:李選侍殺我母在先,此仇不能不報。
駱思恭:給親娘報仇,是個好孩子!
君臣二人對對方都有了好感,雙方談得也不錯,确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這兩道命令一下,朝臣們都震驚了。朝中的确有人猜測鄭貴妃與泰昌帝病重有聯系,但那也隻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啊!再說了,鄭貴妃是你祖父的女人,是你奶奶輩的,就這麼把她關進……景陽宮?
朝臣們可疑地沉默了,當年王恭妃就是被幽禁在景陽宮的,現在王恭妃的孫子要把鄭貴妃也關進去,這……真的不是在給他親祖母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