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痛呼一聲,也顧不得别的了,連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道。
“禦膳房那邊的人說今早沒見那位公子來當差,遣人去他住處問了,卻說昨夜也沒見他回來——把那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位公子的下落……”
“——将軍,那位小公子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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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遠山睜開眼。
窗簾被微風帶着微微飄起,窗外旭日初升,天際染上一抹淡淡的金色。
明明是如此溫暖的顔色,他的心卻宛如墜入嚴冬的冰河一般寒冷。
他終于知道江笒身上的謎團是什麼了。
上一世的雨夜神秘失蹤,千年後性情大變的少年,以及二者如出一轍的愛好美食……
千年前的那個小禦廚,意外來到了千年後。
青年的目光虛無地聚焦在空中某一處。半晌,他忽然起身,伸手把飄起的窗簾猛地拉到底。
柔和的晨光徹底被隔絕在窗外,空蕩蕩的卧室再度回歸黑暗。
梁遠山維持着緊緊攢住窗簾布的動作,呼吸卻越來越急促。
心髒像是被一直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般,每一次跳動都帶針刺一般的疼痛。宛如潮水般的悔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他幾乎無法喘息,仿佛就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江笒……江笒……
他的竹子。
梁遠山簡直不敢想象,那個少年是怎樣在絕望中離開将軍府,孤身一人出現在陌生的世界後又是如何的驚慌與害怕。
在親朋好友面前小心翼翼地僞裝,他有感到過疲憊嗎?
面對這個不熟悉的世界,他又是如何鼓起勇氣努力适應的?
離開了相依為命的師父,他可曾感到過孤單?
明明在不久之前,江笒還隻是個遠離陰謀詭計、隻需快快樂樂全心全意撲在竈台上的少年罷了。
那是自己最想保護的人……
他卻親手把他的竹子推進了絕望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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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了。
楊爍站在門外,撓了撓頭。
耐心地等了一會,他把耳朵貼上門闆,又認真聽了許久,才轉過身望向身旁的女孩。
“玲玲啊,遠山他有找過你不?比如說臨時有事,改天再約什麼的。”
徐欣玲搖了搖頭,雙眼也閃過幾分迷茫。
“沒有……你們不是早就約好了嗎?”
“對啊!”
楊爍啪的一聲攤開手,眉毛皺到一塊去了。
“他剛回A市我倆就約了,說好幾個月不見好好聚一聚的……這咋回事啊?電話不接,微信不回,殺上門了按門鈴也沒反應。”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接着像是領悟了什麼似的,緊張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我靠,别是出事了吧?什麼密室殺人案之類的。他不是回A市前跟道上的大老闆一塊吃飯了嗎,人家還跟他說江尚柏想找人弄他來着。”
也不知道這人腦回路怎麼想的,總之就是越想越慌張,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哎,那會兒他微信跟我說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江尚柏那人的性格怎麼會是說放棄就放棄的。玲玲,你說咱要不報個警?”
“……”
徐欣玲沒說話,隻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自家男朋友長得帥又有錢,性格好懂得體貼人,就是智商低了點老犯蠢。
……沒辦法,誰讓他是自己對象呢,隻能忍着了。
她歎了口氣,又按了一次門鈴,邊按邊說道。
“急什麼呢,前兩天他還都有好好跟咱們微信聊天,就是話少了點。再說了,他家就在小江家隔壁,要是梁遠山真失蹤了付姨肯定第一個發現,還輪不到咱們報警。再等會吧,說不定就是睡過頭了。”
“哎!不是我瞎說哈,玲玲,這就是你不對了。”
楊爍一本正經地擺了擺手,滿臉嚴肅地說道。
“你跟梁大少認識時間不長,平時也不怎麼走動,所以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但我不一樣,我跟他當多少年朋友了?不對,咱倆那都不叫朋友了,該叫發小、知己、soulmate!梁遠山這人啊,就是個超級完美主義。他不但對别人要求高,對自己更是超高要求,絕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雙标狗。”
一剖析起自己這位至交好友,楊爍就換了一副嘴臉。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地說着,剛才說的什麼報不報警的事兒仿佛被他抛到了九霄雲外。
“這是提前約好的時間,要是咱倆遲到了,肯定得挨他眼刀子;至于他自己?就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他都不可能一聲不吭就鴿人,更别提睡過——”
楊爍的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地被打斷了。
原因無他,隻因為他身後的别墅大門從裡打開了一條縫。
門後露出青年面無表情的臉,以及一句淡淡的問候。
“說夠了沒?方圓百裡都聽到你那破鑼嗓子了,soulmate同志。”
“——啊?”
楊爍呆滞地張大嘴,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我去,你全聽見了?不是,你能不能别學我說話,好惡心啊!”
“噗。”
徐欣玲掩唇一笑,接着才上前一步,微笑着問了聲好。
“早啊。怎麼這個點才開門?楊爍都急得想報警了。”
“……”
梁遠山沉默半晌。
“睡過了。”
說罷他便轉過身,隻留下門外某位自诩最了解他的soulmate的大呼小叫。
“不是哥們?真睡過了?啊,那我為你擔心半天算什麼,算我想太多嗎!——喂,你站住,給我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