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喊得十分嚣張,且一點也不禮貌,江笒一時半會壓根就反應不過來。
倒是司徒枥眉頭一皺,方才難得一見的幾分溫和霎時間煙消雲散,隻剩一派冷漠。
“是司徒旭。”
他壓低聲音說罷,便松開江笒重新坐直身子。
“五皇子?”
江笒一愣,訝異地睜圓了眼睛。
自從那日在宮宴上看見自己新結識的朋友搖身一變成了六皇子,他就痛定思痛地吸取教訓,讓師父把皇家人都給他介紹了一遍,他要努力牢牢記好。
而這位五皇子,他也大有來頭。
五皇子司徒旭,母妃乃是當朝左相之女,在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已嫁作太子側妃。也說不好是父憑女貴還是女憑父貴,總而言之,這兩年左相愈發權傾朝野,而貴妃也日益驕縱,養出來的兒子不過剛滿十五,就已成了個作天作地的混世小魔王。
隻不過,知道歸知道,他還真沒想到五皇子竟然惡劣到了這個程度。
竟然管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叫如此、如此難聽的稱謂——
江笒咬了咬牙。
然而還沒等他在心裡譴責完,那道聲音便再度響起,甚至越來越近了。
“還不吭聲呢?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
來人嘿嘿一笑。
“整不了你,我就去折騰那個話都說不清的賤女人,怎麼樣?”
這這這,豈有此理!
江笒在心裡驚呼一聲,司徒枥忽然騰地站起身。
“司徒!”
江笒急了,一把拉住少年的衣袖,也跟着站起身。
司徒枥回頭望向他,張了張嘴。
還沒說出口,不遠處的拐角便忽然出現了一道寬闊的身影。
“原來——是躲這兒了啊?”
來人背着手,大搖大擺地走來。
這個年紀的普通小孩多是豎着抽條的,然而不知是不是司徒旭夥食太好,竟是往橫着長的。
他身量不高,個頭跟江笒差不多,然而身軀卻足足有兩個江笒那麼寬。滿臉橫肉都快把五官給擠沒了,眯眯眼裡滿是不懷好意的目光。
“來得正好!本殿下正準備去校場練練拳腳,身邊缺了個陪練。”
他踱步走到司徒枥面前,唇角一歪笑道。
“六弟你是做慣了這個的,便随本殿下來罷!”
司徒枥默然不語。
他不是第一回被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五哥帶走了,自然知道所謂的“練練拳腳”都是些什麼東西。
——無非就是不知從哪找來幾個練家子雜役,單方面向他“讨教武功”罷了。
真是可笑。司徒旭明知他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武功讓那幾個膀闊腰圓的七尺大漢“讨教”?
那人就是愛看他空有個皇子身份,卻被打得渾身傷痕的狼狽模樣,借此來取樂罷了。有時還不止司徒旭一個,還要叫上司徒枥幾個不認識的公子哥——多半是左相那一派官員家裡的小輩,平日裡和司徒旭走得極近。
每當司徒枥被打得力竭單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時候,不遠處的樹蔭裡便會蓦地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他心裡很清楚。從上到下,從司徒旭本人到那幾個對他動手的雜役,沒一個把他當人看。
而是他當狗。
一條喪家之犬。
即使欺負得狠了,又如何呢?
司徒枥不過一個小孩,别說靠山了,他甚至還得反過來照顧他那個瘋癫的母親。
欺負便欺負了。
“不說話?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司徒旭自然不會管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漫不經心地一揮袖。
“别磨蹭了,快點跟上!”
抵抗是無用的,自己早就知道這點了。司徒枥閉了閉眼,而後再度睜開,擡起腿正欲向前走。
然而還沒走出一步,他的手腕便被緊緊拉住了。
“……?”
少年訝異回頭,發現竟然是江笒。
小廚子看都不看他一眼,踏前一步擋在少年身前,昂首挺胸地瞪着司徒旭說道。
“你自己走吧,他不去!”
“哦?”
沒料到竟有人敢違抗自己,司徒旭挑了挑眉,意外地分了他一個眼神。
這小孩,他剛走過來那會就看見了。
隻是對方長得陌生,穿得衣料雖然不差但也隻能說是稀松平常,斷不是誰家的貴公子、小少爺。
雖然不知道他那個好六弟哪兒認識了這麼個小孩,但司徒旭看他從始至終都躲在司徒枥身後,便沒把他放在心上。
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出言頂撞自己……那就有意思了。
“你是誰家的小孩?這兒輪到你說話了麼?”
司徒旭傲慢地擡起下巴。
“你可知道本殿下什麼身份?”
“我管你什麼身份!”
江笒松開司徒枥,又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胖子。
“我隻知道司徒枥他身為皇子,你又不是他爹,輪不到你命令他做事!你若是缺人陪練,自個兒找别人去!”
“哈哈哈哈!”
司徒旭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仰天大笑了一番。待笑聲漸停,他才惡狠狠地厲聲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來人!”
他嚣張慣了,懶得和這拎不清的小孩辯清一二。
既然說不通,那就直接動手。
他這次來找麻煩,身邊帶了幾個仆役。原本都遠遠吊在司徒旭身後,沒有走近。
這會兒聽見主子吩咐,便都把臉一沉,紛紛走近。
“本殿下向來心胸寬廣,不跟你計較這童言無忌。”
司徒旭雙手環胸,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