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晨本就抱着借機學習的想法,連忙默默在心中複述一遍,把這些訣竅深深記入腦子裡。
他一邊記一邊回味,越想越覺得這些技巧聽着似乎簡單,往日卻從沒有人在意過、當然也沒人會把這些要點總結成一二三四。
喃喃着重複了兩遍,他擡頭一看,恰好看見幾個廚子已經在燒火了,感歎道。
“我以前隻知道在各種菜品上下功夫,卻從沒想過原來最簡單的米飯也有這麼多講究。如此看來,我從前隻做到了第一點,就是選了上好的觀音籼。”
江笒撇了撇嘴:“我以前給皇——朋友做飯,看見一些同僚也是如你一般,隻知道在研究菜式新花樣上鑽牛角尖。卻不知道要是把飯煮香了,也不用配别的,吃兩大碗大米飯就心滿意足了!”
“受教,受教。”
蔣晨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
這段簡短的對話很快結束。江笒翻了翻筆記,見還有幾道菜沒準備好原材料,便拜托蔣晨去幫忙了。
蔣晨得了教誨,自然不會推脫,點頭應一聲便幹脆利落地鑽去廚房某個角落幹活去了。
江笒望着他離去,等對方順利投入工作,這才收回視線。
他呼地舒了口氣,拍拍身上的浮沉,轉身回到了某個房間。
咔哒一聲,門把手被摁下,緊接着門闆被從外推開。
青年擡眼一看,恰好與少年對上了視線。
“接到人了?”
梁遠山淡淡開口。
“去了好久。”
他今天又是一副和往日大相徑庭的形象。
不像閑暇時一身寬松衣褲,沉穩中帶有一絲休閑松弛;也不像工作時西裝革履、外套扣得一絲不苟,優雅中帶有一絲禁欲風。
現在的他換上了一身初秋的薄毛衣,潔白圍裙束在腰上勾勒挺直腰線,仿佛削去幾分周身萦繞的冰冷,顯得溫暖了許多;素色的口罩遮去大半張臉,倒顯得露出的雙眼格外吸引人目光,深邃得宛如墨黑的潭水一般,看久了便有種不知不覺墜入譚底的錯覺。
“啊哈哈,這個……”
聽見遠山哥這麼說,江笒不知為何有種心虛的感覺。他移開視線,目光飄忽地望着天花闆。
“隻是蔣先生恰好碰上問題了,我稍微指導了一下,耽誤了點時間。”
“這樣啊。”
梁遠山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他放下手中的菜刀,開口道。
“報告老師,我也不會。既然教了别人,那也教教我吧。”
此言一出,江笒頓時有種被噎住的感覺。
收到信息出去接人之前,他剛好正在教梁遠山做蝦米煎豆腐。
一開始,他還有點擔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會很難上手,或者做得不大習慣。沒想到剛教了沒幾分鐘,他就發現遠山哥很聰明,一教就會,手也很巧,仿佛做慣了精細活。
他仔細一想,便明白了。也是,人家畢竟是個醫生,自然是個心細的人。
想通以後他就放心了,剛巧教完一遍就收到了蔣晨的信息,說了聲“我去接人”就匆匆離開了廚房。
想到這裡,江笒一言不發地關上門,先是看了眼案闆上的豆腐。水靈靈的白嫩豆腐被切得厚薄得當、大小均勻,沒看見半點碎屑或是瑕疵,整整齊齊擺成一碟,特别好看。
而後,他擡起眼,直直望向案闆錢的青年。梁遠山泰然自若地與他回望,仿佛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
江笒上前兩步,氣鼓鼓地開口。
“你這作業都拿滿分啦,還要老師教什麼?”
“我忘記下一步要做什麼了。”
梁遠山眼都沒眨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道。
“記性不好,麻煩老師多教兩遍。”
少年不回話,直直望着青年的雙眼。
看了半天,梁遠山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臉上神色沒有半分變化,眼神平靜,一點也不害臊。
對視了半天,最先敗下陣的反而是江笒。
有什麼辦法,既然對方打定了主意,那就——隻能再教一遍了呗!
還有遠山哥也真是的!他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個竹馬臉皮還挺厚的呀。
“行吧,那我再教一次。遠山哥,你要記好了哦!”
江笒重重歎了口氣,無奈地走到爐竈前,熟練地擰開大火。
赤紅的火苗簇地騰起,明明滅滅的焰色映在那張神情變得認真的清秀面龐上,顯得少年的樣貌恍惚中變得明豔了不少,眉眼如畫般精緻。
“看好啦。豆腐得先誰敢,然後開大火熱鍋,接着放豬油,熬到冒清煙再下豆腐。放少許鹽,煎得豆腐兩面金黃,再放三勺甜酒……”
少年清越的嗓音分明響在耳邊,聞者卻無暇顧及語中含義。
梁遠山站在江笒身後,視線若有若無地停在對方黑發遮掩下、衣領上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頸。
在江笒看不見的角度,青年眼神蓦地暗下,仿佛有風暴蘊含其中。
……想在上面留下屬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