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公交車停運了。
7号公交車的終點站是八角巷。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邁開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深黑色的影子越拉越長。
97、
邢辰聽見動靜開門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光景。
耿童頭發濕了,雕塑一樣站在出租屋門口,皮衣上也都是水痕,眼眶有些淡淡的紅,看着有些狼狽,但又那麼像他平時那雷厲風行的樣子,根本分辨不清來找自己的目的。
外面的雨大了幾分,耿童淡淡地擡眼,看着已經洗完澡的正用毛巾擦頭發的邢辰:“不歡迎我?”
“沒,沒,”邢辰隻穿着一條花花綠綠的褲衩,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用腳尖把角落裡的拖鞋踢了過去,“耿警官大駕光臨,我歡迎着呢。”
于是耿童換鞋進去,門關上的一瞬間,他把邢辰堵在了玄關的牆邊,雙手撐着邢辰肩膀。
“你你你......”邢辰還沒來得及反應,耿童便一把抱住了他。
他比耿童矮一點兒,耿童抱他的時候他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然後便是對方下巴上的胡渣蹭在臉側的癢意:“你幹嘛?”
耿童嗓音透着幾分沙啞,喉結滾了滾:“别動。”
邢辰大氣不敢出。
“就是想抱抱你了,”耿童疲憊地說,“邢辰,你說我們會被天打雷劈的吧。”
“啊?”
耿童:“我是警察你是線人。”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線人可以幹超出法律規定範圍内的事,”邢辰學他,“但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線人不可以喜歡警察。”
耿童沒有回應,隻是就這麼抱着他很久。
頭發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邢辰肩膀上,邢辰動了動:“我剛洗的澡。”
“再洗一遍。”
“耿童你抽什麼瘋?你不是說對着我下不去手嗎?你的恐同病治好了?”
耿童警告地捏了把邢辰後背上的肉:“閉嘴。”
邢辰哦一聲。
片刻後,耿童以這樣擁抱的姿勢,在邢辰看不見的背面靜靜地盯着斑駁的牆壁,眼淚悄然落了下來:“解重樓沒救了。”
邢辰下意識回抱,雙手環住耿童結實的背脊:“不是可以戒斷嗎?”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戒斷。”耿童輕輕放開邢辰,往後靠在鞋櫃邊沿,就着昏黃的燈光看着他。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耿童用打火機引燃了他放在口袋裡的最後一支煙,尼古丁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裡散開,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在指尖閃爍着:“戒斷,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成|瘾的患者會在醫生的指導下定量服用□□緩解成|瘾症狀,這是‘□□替代療法’,但是邢辰,美沙|酮在醫院和戒毒所裡被叫做戒毒藥物,可隻要它離開那些地方,就是實打實的毒|品。”
邢辰就這麼在一團團的煙霧裡看着耿童,然後鼻子有些癢,不經意咳了兩聲。
耿童擡眸掃他一眼,伸手揮了揮眼前彌漫的煙霧,又道:“美沙|酮是一種阿片類鎮痛藥,效果和嗎|啡差不多......戒毒戒毒,說着輕松,但戒毒沒有特效藥,海洛|因和冰|毒是最難戒除的,沒有人會保證自己終身都不會複吸,美沙|酮替代療法隻是用一種瘾去掩蓋掉另一種瘾,骨子裡的心瘾永遠都不可能去除。”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邢辰問。
“害怕嗎?”
邢辰咽了咽口水。
耿童:“就是想告訴你,你幹什麼都行,但......毒|品不能碰。沒有人能戰勝毒|瘾,解重樓就算是好了,以後也隻是廢人一個,你明白麼?”
“嗯......我或許,明白?”
“不懂沒關系,”耿童歎了口氣,滅了煙,輕輕張開雙臂,“過來抱抱。”
于是邢辰順從地窩進了他的懷裡:“耿警官今天挺主動啊。”
耿童一下下揉着他的頭發:“你是我的線人,我不希望有一天會親自送你去戒毒所,或者親自送你去監獄,邢辰,你在我這裡已經有位置了,在南方,解重樓有他弟弟,你是不是隻有我?”
邢辰有些愣怔。
“你已經入了局,可能要很久才能脫身,或者一輩子都被我當初的決定困住,”耿童平靜地說,“你不能吸|毒,也堅決不能販|毒,我們現隻是各取所需,如果你為了真相走錯了路,我無法保證哪天彼此厭倦了還會不會有人樂意管你,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失去利用價值,一定會被抛棄的。”
“所以你這是在提醒我?”邢辰嗤笑着捧着耿童的臉,“你是提醒我呢,還是借着這個理由說你喜歡我呢。”
耿童微微皺眉:“邢辰!”
“别皺眉頭,”邢辰缱绻地用手指描畫他的眉心,“你皺眉頭的樣子不好看。”
“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邢辰:“聽了聽了,都聽進去了。”
末了,他道:“我,邢辰,我發誓,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堅決不吸|毒不販|毒,對賭毒堅決說不,我與賭毒不共戴天——行了吧耿警官,我夠誠心吧。”
耿童深邃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漏了一個。”
“我知道,”邢辰勾着他的皮帶把他往室内牽,“色戒得破,就今晚。”
“不行。”耿童冷聲打斷。
邢辰停下腳步,回頭:“為什麼?”
“我沒套,容易交叉感染。”耿童雙手環胸,把虎口處的血迹藏了起來,“還有,黃|賭毒永遠要連在一起說,沒有黃就沒有賭,沒有賭就沒有毒,萬惡淫為首,黃是賭和毒的開始,這一點,我不希望你拿來當玩笑話挂在嘴邊。”
邢辰:“......”
耿童定定地看着他。
邢辰攤了攤手:“耿警官,你當警察屈才了,你當老師去吧,那個适合你。”
98、
他們是相擁着睡着的。
耿童平躺着,右臂被邢辰當成了抱枕。
那家夥自從上次之後就愈發大膽了,問也不問,上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幫耿童拆假肢,比誰都勤快,完了還要捧着那隻殘缺的右手玩個半天。
有時候耿童在想,邢辰會不會真的是個有戀手癖的變态,不但戀手,還喜歡殘缺。
寂靜的夜裡,出租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沒停。
耿童側眸看一眼已經睡着的邢辰,抽回手,翻身下床。
邢辰無意識地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耿童看看他,又看看放在桌上的手指假肢,便無奈地把那玩意兒拿了過來,塞進邢辰手裡握着。
然後耿童便自己走到了窗前,撥通一個号碼。
“三七,”耿童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