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邢辰下意識閉上眼睛。
來自另一具軀體的溫熱感裹在了自己的背上,在這個濕潤而寒冷的季節裡,那雙戴着假肢的右手摁在邢辰的手臂上,然後又到了肩膀,熟悉的氣息壓過來的時候裹挾着很淡很淡的香皂味。
舒膚佳的原味香皂。
可他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沒有出現,耿童按着他肩的右手松開了,身後傳來穿衣服的動靜。
邢辰莫名其妙地爬了起來,轉過頭看着正在給襯衫扣扣子的耿童:“你怎麼不繼續?”
“算了吧,”耿童起身,順手把單薄的被子扔在他身上,“我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邢辰跪在床沿一把拽住他的襯衫下擺,有些火大,“那你他媽脫我衣服幹什麼!我說我想親你,你答應了也親了不是嗎?親可以,做就不行?”
耿童卻隻是冷靜地捉住他的手腕,從自己衣服下擺挪開了,說着從挂衣服的簡易櫃裡随手拿了新的褲子往衛生間走:“我去洗個澡。”
邢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你接受不了我,還是接受不了和男人做?”
他握住衛生間有些年頭的木質圓形門把,頓了頓,回眸:“你很好,邢辰。”
“耿童!回答我!”
“是我不好。”耿童說着,拉開門進去了,門砰地發出響聲,裡面傳來塑料桶接水的動靜。
邢辰緊緊握拳,最後一拳打在床闆上。
疼得他直抽氣,憤怒的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落在印着花樣的床單上。
他委屈地把自己裹在留有耿童氣味的被子裡,聽着衛生間裡那一下一下用毛巾濕水再将水花帶到皮膚上的動靜——這裡的一切都不如他呆的那個首都,無論是夏邦還是滇城,都沒有時時刻刻都能沖熱水的、很舒服的花灑,沒有能擺綠植的陽台,沒有定制的木頭衣櫃,沒有軟彈的席夢思,隻有木闆床、要用塑料桶接水洗澡的水龍頭、舊到開關都很費勁的門......
還有那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自己殺掉的毒|販。
他太委屈了,他為了那個人受傷,為了那個人能查到真相不惜把自己全部搭進去。
但那個人總是在回避這份已經遠超警察和線人之間正常關系的感情。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門開了,耿童濕着頭發出來,肩上搭着毛巾,将衣服随手扔在桶裡,隻穿了褲子。
他沉默地往桶裡倒洗衣粉,然後開始洗衣服。
邢辰就坐在床上,也不主動和他說話,兩人好像不是來自一個世界的,這樣的沉默直到耿童把衣服晾在室内天花闆那長長的鐵絲繩上才結束。
“耿警官,”邢辰有些沙啞地開口,“你喜歡我嗎。”
耿童放下晾衣杆,轉過身看他:“你哭了?”
邢辰窩在他的被子裡靠牆坐着:“對啊,你要哄我嗎。”
“邢辰,”耿童朝他走過去,坐在床沿微微側臉,“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們之間原本不該這樣。”
“這樣,哪樣?”邢辰聲音有些疲憊,“警官,我們都親過了,你為什麼不肯上我?”
耿童抿抿唇,想逃避這個話題。
然而邢辰并不樂意給他逃避的機會,從被子裡鑽出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整個人朝下壓了點,耿童下意識一隻手撐在床上,還未幹透的發梢上滴着水珠,滑到枕邊。
邢辰眼眶都紅了:“你根本不抗拒我的親近,你憑什麼不上我!還是說......你他媽想當下面那個?”
“邢辰!”耿童壓低聲音警告般看着他,耳根卻透着一絲撒謊的證據。
“你喜歡我嗎,”邢辰像個一定要解開某個謎題答案的學生,好像耿童不回答他,他就會一直問下去一樣,“喜歡嗎,警官,你告訴我。”
他們的距離很近。
耿童那不太均勻的氣息會落在邢辰唇邊,而邢辰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逃無可逃了,眼睫顫了顫,深邃的眸子裡此刻全是邢辰紅着眼質問他的樣子。
他似乎從來沒有在審訊室之外的地方認真地看過一個人的眼睛,哪怕是被迫的。
邢辰的眼睛無疑是帶着些傲氣的,眼角有傷,那道很淺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泛着點青紫,臉頰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添了新的傷。
耿童視線往下移,落在邢辰胸前的舊傷疤上。
他們上次吵架也許是因為那道傷,但具體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兩個人很突然地吵了,很突然地滾到了一起。
很突然地,耿童被邢辰的所謂喜歡沖得理智全無。
邢辰還在不依不饒地問他喜不喜歡自己。
頭發上的水珠被動作的改變彙在了一起,又滴了下來,耿童嘴唇動了動,發現他說不出“不”字。
他這個人好像天生就很矛盾,遇見邢辰之前盛曉南也曾問過他一模一樣的問題,也是在吵架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也是用沉默的手段來解決問題的,但如今邢辰逼他直面這個問題,他那張對着犯罪分子什麼都能說出來的嘴好像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