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辰終于得以碰到他,小心地伸手,從身後挽住他的右臂,哽咽道:“我錯了,但你不能出去。”
耿童轉過身,什麼話也沒說。
邢辰道:“剛才,我把你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扣在了第二個眼兒上。”
外面還下着雨,淅淅瀝瀝的,出租屋的地面好像也被雨打濕了,黏膩的氣味繞在空氣裡。
耿童閉了閉眼睛,氣息裡透着他的煩躁,以及無奈。
他确實無可奈何這樣的邢辰,如果今天他真的走了,真的不搭理邢辰了,那麼以邢辰的個性,一定會發瘋,會和那群毒|販同歸于盡。這并不是他想要看見的結果。
他曾經許諾過在任務完成後會讓邢辰安全回到首都。
他已經沒有父母親人了,但邢辰有。
那或許是一個很圓滿、很幸福的家庭。
耿童睜開眼看着邢辰,看見了邢辰臉上細小的疤痕,看見他被衣服掩蓋掉一些的傷口,而這些......如果沒有之前那場烏龍,是永遠也不會出現在這樣一個擁有燦爛生命的青年人身上的。
耿童想起自己也有很快樂的時候,那是他還小的時候,是聽不懂人話、不知道父母早已犧牲的時候,後來他記事了,就再也沒了那種朝氣和陽光。
而且......
邢辰并不了解自己,盡管那家夥知道自己手指斷掉的原因,可也終究沒有經曆過,不懂那種絕望的感覺,這不能怪邢辰。
怪自己,這麼多年還是沒有能力從過去的夢魇裡走出來,甚至傷到了别人。
他有些後悔自己給邢辰的那一巴掌。
他使了十足的力去對抗邢辰真摯的感情,那個人會很痛吧。
但他真的無法接受一個男人對自己做出那樣僭越的行為。
耿童繞過地闆上的污漬,光着腳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他本想不管邢辰的,可他偏偏隻能管着,那是他親手拉過來的線人,而且已經深入到毒|販内部,他不能放棄邢辰,而且還要保證邢辰活着。
邢辰不明所以地跟了上來,隻知道耿童好像消氣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耿童再次停下。
他已經連續為這個人停下了兩次,放在過去,他隻會把這個讓自己狼狽不堪的人以故意傷人未遂的名義送進看守所。
但他們之間有一條線,那條線不能斷。
更何況。
他揍了邢辰,這件事本不應該發生在他們之間。
耿童聲音沙啞:“還想幹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邢辰說,“我剛剛,确實過激了,對不起。”
“滾。”耿童神色淡然。
邢辰在心底别扭了一下:怎麼還有人在人家裡讓主人滾的。
耿童好像從邢辰眼底捕捉到了一絲......
委屈?
邢辰見耿童沒什麼動作,便自作主張地抱住了這個定時炸彈,下巴輕輕放在耿童肩膀上:“我知道,你好疼,我弄疼你了。”
耿童:“你他媽——”
“你想怎麼樣我都可以,”邢辰說,“你别不理我,别不管我,好不好。”
耿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明明被欺負的那個人是自己,可為什麼現在搞得像他把邢辰弄了一樣?
邢辰近乎乞求地抱着他:“我知道你喜歡女人,改不了,也不能改。”
“你覺得我還有權力說我喜歡的是女人嗎,”耿童語氣淡淡,“一個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人,已經沒有婚姻自由了,未來也不配有婚姻。”
停頓片刻,耿童再度提起今天的事:“邢辰,你真的有一套随時随地都能讓人生氣的本事。我活了快三十年,除了打擊犯罪分子,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動過粗,你是第一個。”
邢辰的眼淚輕輕落下來,掉在耿童肩上,暈開,隔着襯衫,讓耿童覺得那塊布料濕漉漉的。
這一次耿童沒有推開他,隻是很平靜、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用一種漠然的語氣緩緩說:“但我本來就不打算結婚,也沒想過要孩子。”
邢辰擡起下巴,想看看他,卻還是抱着他:“耿童......”
“你很厲害,你花了四十分鐘,就把我未來的規劃全部用行動落實到位,”耿童輕輕歎息,“今天的一切都結束了,我不會不管你,我之前說過任務結束我會送你回家,說到做到——既然你已經打入傅強内部,那就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辦事,但你還是得聽我的。”
邢辰點點頭。
耿童:“放開。”
邢辰趕忙撒開手,然後又去把那原本就缺了個角的玻璃窗推開,藍色的膜慢慢被窗簾擋住了,耿童的心情似乎也沒那麼陰郁,他看着這個一室一廳,感覺好像比自己被分到的那個單人宿舍要暖和一點。
可這裡四處漏風,怎麼會暖和。
邢辰走了過來,擡起眼,眼淚已經擦幹淨了,他就這麼看着耿童,目光再次落在耿童的嘴唇上,那是刻薄的樣子,嘴唇有些薄,都說嘴唇薄的男人薄情,可邢辰就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