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冷。
很冷。
邢辰隻有這一種感覺,冰涼的地面,不斷往脖子上吹的冷風,還有那突然澆在身上的冷水。
他緩緩睜開眼,正對上一人的目光:“......王老四?”
“是我,”王老四從椅子上下來,蹲在他面前,伸手拍了拍這張臉,表情冷淡,“啧,我就說那天怎麼會來那麼多警察,原來你小子真是和那幫人穿一條褲子的。”
邢辰掙紮着,捆他的繩子卻不見任何松動的迹象。
他笑着擡頭,趴在地上竭力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之前麻将館裡的那個光頭身上:“你是王老四的人。”
“大哥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那光頭惡狠狠道。
王老四站起身,微微擡手,光頭便不再說話,隻是一味盯着地上的邢辰。
王老四垂眼看着邢辰:“連條子的人都看不出來,活該姓劉的做不成生意。”
“你早就知道了?”邢辰警覺道。
“準确來說,是在宕山坍塌之後,”王老四雙手環胸靠在老舊的窗邊,“早知道你是卧底,我怎麼可能答應跟劉三火的交易。他那種人......估計是想着等警察來把大家一網打盡,誰都别想撈着好處吧,哼。”
劉三火當時本想借着交易給王老四獻殷勤,誰知弄巧成拙,招惹來了警察,結果誰都沒好果子吃。
邢辰:“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你就不怕——”
王老四斜眼給了光頭一個眼神,那光頭和旁邊的人便一左一右拉着邢辰兩條手臂把人狠狠架了起來,下一秒王老四走到邢辰面前,伸手鉗住邢辰的下巴,迫使他擡頭與自己對視:“怕?我怕什麼,你的命都攥在我手裡,我有什麼好怕的。”
邢辰:“警察不會放過你。”
“是嗎,”王老四哼笑一聲,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警察?你以為那幫條子真的會救你嗎。别太異想天開,我王老四在道上混了這麼些年,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警察會為自己的線人拼命。”
邢辰猛然一愣:“你都知道了?”
“是那個姓耿的讓你來招惹光頭錢的吧,”王老四放開了他,“那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不到位,我要是他,就應該在宕山的事情發生後立馬放棄你,反正你都暴露了,死一個線人對警察來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邢辰愠怒:“王老四,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王老四抓起他的頭發把人往牆上一推:“該想清楚再說話的人是你。你信不信,隻要我稍微動動手指,你就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你早晚會被抓的,”邢辰嗓子眼兒裡漫出血沫的腥味,神色有些痛苦,“我死不死不要緊,但是你......一定會死,而且死得比我還難看。”
王老四冷笑:“你不怕死,那個警察呢?他也不怕死麼。”
“你什麼意思!”邢辰吼道。
“沒什麼意思,”王老四說,“就是挺好奇的,耿童竟然會把你親自送到我們面前,還妄想讓你混進來。他難道不清楚你已經暴露的事實麼,你也不想想,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邢辰死死盯着王老四,王老四淡淡道:“對他來說,你不過就是一枚棄子。我随時都能殺了你這麼個暴露身份的記者,這種時候你就應該乖乖裝死逃到天涯海角,而不是上趕着過來送命——那個警察想讓你死,這樣他就不用為線人的命做擔保了,犧牲一個線人和死一個無辜群衆,孰輕孰重他心裡清楚......真是可憐啊,你這種單純的人,到死都在給敵人數錢。”
邢辰終于反應過來,而後輕笑一聲:“你想策反我。”
“選擇權在你,”王老四用手指在他臉上蹭了蹭,把嘴角的血漬擦了個幹幹淨淨,威脅道,“我王老四惜才,也敢用人。在宕山的時候劉三火想借你的手引來警察把我們全部幹掉,新仇舊恨,我王老四和他在道上從此勢不兩立。你要是識相點,就應該知道這種時候跟誰才能活下去。畢竟沒有哪個警察敢用一個已經暴露的線人,因為他們也怕你叛變。”
邢辰咬着牙:“王老四,你以為你是誰?”
“但你要是能一直堅定地選擇站在警方那邊,”王老四後退幾步,“我也敬你是條漢子。”
話音剛落,光頭便冷笑着拿起放在旁邊桌上的刀。
邢辰:“你們要幹什麼!”
王老四道:“從前也有一個像你這麼頑強的人被我們綁了起來,抽筋,割舌頭,倒挂在房梁下,不給喝水,不給吃飯......”
狹窄的空間裡,溫熱的鮮血唰地噴了出來,濺在王老四的臉上。
王老四随意地擡手揩了把臉,看着慘叫不斷的邢辰:“他是個法醫。但是很不巧,他沾上了我們的事情,所以就不能怪我們出此下策了。”
說完王老四又對那光頭道:“叫得真難聽,把他的舌頭也割了吧,省得招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光頭:“要打麻藥嗎?”
“打什麼麻藥,直接割。”王老四說。
邢辰嘴角淌着血,下一秒便在模糊的視線裡看着光頭手裡白光閃了閃,刀具的反光越來越近,到最後那光頭輕而易舉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生鏽的刀輕輕摩擦過臉頰,似乎正在思考怎麼下手更加幹脆。
“等等!”
他劇烈掙紮着。
王老四就等着他松口,于是得逞般擡手示意光頭放開他:“讓他把話說完。”
光頭松了手,邢辰咝咝喘着氣,在渾身的痛楚中找回了一點理智:“我的線人費,你出得起嗎。”
王老四哈哈一笑:“海|洛因的市場價可不止這個數,你覺得我出不起你那點封口費?”
“放了我,”邢辰擡眼,“你不會後悔的。”
“放了你,好讓你去找條子嗎。”
邢辰嗤笑:“但如果你不放了我,警察明天就會把這裡翻個底朝天——你不是說你沒見過肯為線人拼命的警察麼,他能為我拼命,可我隻是個想活命的普通人。”
王老四上下打量着他。
邢辰嘴角微微一提,眼神狡黠,心中形成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計劃:“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前提是我不能有事。”
25、
車内,耿童拿着銀行的流水單,微微擰眉。
解重樓從外面打開車門坐了進來,順手遞給他一杯熱乎的豆漿:“你猜得沒錯,宋岚确實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這個錢茂,宋岚是被人脅迫的,”耿童把豆漿放在扶手箱裡,淡淡開口,“給了錢,然後把人逼死,這樣一來所有能擺上明面的證據就全都銷毀了,宋岚的家人也不敢多嘴,還真是一舉兩得。”
解重樓:“錢茂一個律師哪來那麼多錢?”
耿童:“那就要問問是誰請他辯護了。”
“趙全?”解重樓嘶了一聲,“趙全當初和張青青家裡打官司的時候确實讓錢茂給他辯護過,但他是個賭徒啊,錢都交代在麻将館裡了,還能剩下些什麼?”
“沒有利益,誰會保他,”耿童說,“你忘了麻将館是誰開的了?”
解重樓回過味來:“傅強!但是為什麼他要堵宋岚的嘴?宋岚和這案子有關系嗎?”
耿童:“不清楚,所以得問——我還是想去找一趟家屬,當面問個明明白白。”
“人家能配合你就有鬼了,”解重樓歎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既然你一早就注意到趙全的辯護律師有可能收了他的好處去堵張青青他們的嘴,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這個疑點告訴專案組,省得咱們兜這麼大個圈子。”
當時看卷宗的時候耿童就留意過趙全的律師,他那時候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看上去勝訴概率這麼大的案子還能出現原告當庭推翻陳述這種奇葩事,更想不通為什麼張青青會這麼輕易地否認自己被侵犯的事實,想不通為什麼張青青到最後會自願站出來說自己和被告人隻是情侶吵架,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給張青青帶來這麼大心理陰影的案子會以如此草率的方式結尾。
後來他看着錢茂的名字,想明白了,張青青很有可能受到了人身威脅,而家屬閉口不談這件事,更是坐實了他的猜想,現在調了宋岚家屬的流水後他已經完全笃定了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這兩個女孩一定是被迫的。
以往律師為了勝訴而對庭上的另一方威逼利誘,這樣的案例并不算少。
但錢茂的背後很顯然有其他人的授意,有人要保趙全,所以借了錢茂的手,趙全身上一定還有更多秘密等待着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