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鍋雞拿上病房的時候還帶着一點兒餘溫。
邢辰其實沒什麼大事,但他現在就像被監視了一樣,走到哪兒都逃不過公安和檢察院的眼睛。
耿童他們下去那段時間,孫曜特意來見了他。
不為别的,隻為袁知許的事,根本原因很簡單,袁知許已經死了,而公安這邊的調查結果表明袁知許死亡的前一段時間正好是邢辰與外界失聯的那段時間,他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袁知許的死與邢辰有脫不開的幹系。
但邢辰據理力争,表示自己确實和袁知許在一起不假,可他們都被毒|販關在宕山廢棄的地下礦場,邢辰認為自己沒有道理對袁知許下手。
關于袁知許、耿童和自己之間的事,他一個字也沒有往外說。
孫曜見他實在嘴硬,倒也沒再逼他,隻是公事公辦地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走了,搞得邢辰很是摸不着頭腦。
144、
“他說什麼了?”耿童問。
“聽不明白,”邢辰搖搖頭,一把拉上窗簾,将外面的光亮隔絕在外,而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當領導的是不是都這樣啊?”
耿童慢條斯理地拆着桌上打包汽鍋雞的塑料袋,聞言看他一眼:“哪樣?”
“就......”邢辰想了想,又站了起來,“你看我。”
耿童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配合地看了過去。
邢辰退到了病房門口,推門,走了出去,門輕輕掩上。
一秒後,他一副老成的樣子又推門進來了,想到什麼似地,将雙手背在了身後,微微躬了點背,但沒有特意模仿中年人的步态,依舊昂首,看着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邢辰清了清嗓子,開口就是老幹部:“呃,那個,邢辰啊,我這次來呢,也沒為什麼别的事,聽說你恢複得不錯,所以專程來看看你——”
耿童眼底悄然漫上一抹笑意,不明顯。
“你笑什麼?”邢辰見好就收,趕緊回頭看看外面有沒有人,片刻後又坐了回去,“不像?”
“像,”耿童遞給他一雙筷子,“吃飯了嗎。”
邢辰利索地接過,看着面前還冒着一縷熱氣的汽鍋雞,又看看耿童,意味深長道:“你不是想趕我走嗎。”
耿童迎上他目光:“嗯?”
“趕我走,”邢辰揶揄道,“還給我帶吃的?踐行嗎。”
“吃你的。”耿童别開視線。
邢辰得逞般笑了聲,夾起一塊肉。
他微懸着肘,夾得很穩,半卷起的袖子下是有力的手臂,似乎是有意逗耿童,他思索一會兒,筷子隔空伸到了耿童唇邊。
“幹什麼。”耿童一愣,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脖子。
“别老皺着眉頭了,”邢辰笑着看他,“你也嘗嘗。”
耿童剛想說自己吃過了,下一秒邢辰已經握着筷子将飽滿的肉貼在了他唇上:“吃啊。”
無奈之下,耿童隻得作罷。
有點涼了。
但味道還在。
他無意間咬到了筷子,可誰也沒當回事,邢辰收回了手,就着那雙已經用過的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你說,”邢辰将嘴裡的東西咽下,“現在檢察院的人和你們公安的人都知道我的存在了,以後你讓我辦事兒會不會特不方便?”
耿童眼底溫和情緒慢慢收斂了。
邢辰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我是不是真該聽你的,買一張車票拍拍屁股走人,等風頭過去了再跟你聯系?”
“反應過來了?”耿童無奈地看他一眼。
“那時候在氣頭上,”邢辰說,“我沒想那麼遠,以為你是真要讓我走,留你一個人在這兒受罪。後來姓孫的那老頭找上我,說了點兒無關緊要的場面話,我才明白你當時到底什麼意思——”
耿童微微擡眸。
邢辰道:“如果我走了,這事兒是看管我的人疏忽,再者我到底是黑是白在你們那邊還沒有定論,王老四沒抓着,他們再怎麼想處理這件事也不會對你怎麼樣,更不會為了一個無關群衆大費周章,而你未來要是還想繼續抓王老四,也可以等一個能聯系我的時機,是不是?”
“你這時候想走也晚了,”耿童淡淡道,“有時候覺得你挺聰明的,有時候又覺得你腦子缺根筋。”
“那現在......”邢辰越來越沒底氣。
耿童開口:“你都已經跟檢察院那邊交代清楚了,能怎麼樣?不是願意當線人指認碴子麼,現在名正言順了。”
“對不起。”
145、
邢辰緊了緊拳頭,終于吐出一句。
耿童對于他的突然抱歉有些意外,但也隻是瞥他一眼,自顧自劃着輪椅離開病房。
“等一下。”邢辰站起身。
耿童在門口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淡淡用餘光掃了一眼說話的人。不過他确實停在了那裡,似乎是在等誰開口。
邢辰也停在原地,他其實想追上去的,可他下意識覺得這個距離剛好,或許對于耿童來說這是一種很安全的距離,因為他看見了耿童回眸時候警告的眼神。
邢辰道:“你的腿......”
“後天拆線,”耿童沉聲說,“不嚴重。”
邢辰還想問什麼,耿童已經離開這裡了,背影消失在外面來來往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之間。
146、
後來的好幾天他都再也沒有見過耿童。
等他終于按捺不住抓住過來問話的警察時,對方尴尬地表示隊長已經複工回去了。
“那他沒事吧?”邢辰問。
“看着挺好的。”回答他的是個女警察。
邢辰了然。
這次的談話還是關于袁知許,對方一直盤問他和袁知許認識的始末,但姓袁的已經死了。
“我和他認識純粹是因為都在報社裡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邢辰說,“我不知道他是警察,也不知道他和警察之間有什麼關系,更不知道為什麼我被碴子報複的時候他也在場,但後來我們一起被關在宕山,那群喪心病狂的家夥不停地讓我們互相看着對方被虐待的畫面,企圖讓我們開口,我是從那時候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你們公安内部安插的卧底。”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邢辰苦笑:“在他出現之前,碴子一直當我是個忠心耿耿的小弟,可自從他出現了,碴子就開始調查我,調查我和雄鷹報社的關系,調查我和他的關系,再後來我們一起被關,碴子說出他是警察那句話時,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我也會被揍了——碴子誤以為我和他走得近,是一夥的,可實際上我們根本不熟。”
末了,邢辰又補了一句:“如果他不是你們的人,為什麼他死了之後你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似地企圖找到那個真正害死他的人,恐怕不止是因為這個吧。他牽涉到案件了?還是說......他的身份和我一樣尴尬。”
朱若霞眸底閃過一絲冰冷,嘴上笑笑,收起了談話記錄本:“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
147、
邢辰擔保自己說的都是真話。
至于真相是什麼,那就得靠别人自己理解了。
邢辰看着女警離開的背影,其他幾個協助本次談話的警察也陸續走了。
走廊上,朱若霞沒有很快離開,她關門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微微側眸,308病房幾個大字便映入眼簾。
這個人不簡單,她想。
“朱警官,”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線,“早啊。”
朱若霞回過頭:“......早。”
“給,”解重樓抛給她一袋溫熱的豆奶,“墊墊肚子。”
朱若霞下意識接住,豆奶的餘溫留在手心裡。
她跟上解重樓的腳步:“你怎麼知道我沒吃?”
“猜的,”解重樓笑笑,“其實是靠觀察。”
朱若霞輕笑一聲。
解重樓:“早上八點半上班打卡,現在才九點你就來找重點人員談話了,從單位到醫院至少要十五分鐘的車程,你應該是剛交接班就馬不停蹄地開車過來了吧,哪有時間吃早飯?”
“我不能在家吃嗎。”朱若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