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重樓:“誰?”
馬恨生道:“街坊,他自己租了個出租屋,周圍有街坊是我之前一起搬磚的工友。”
一年半以前。
馬恨生從工地上下來,去接替他上夜班的工友老遠看見了他,打了聲招呼:“老馬!”
“哎,”馬恨生擦着汗,“咋了。”
“好久不見你兒子,”工友說,“你最近不跟你兒子一起住了?”
馬恨生有些尴尬:“嗐,他嫌家裡人太多,搬走了。”
“噢,我就說嘛,”工友道,“你兒子最近本事不小哦。”
馬恨生有些疑惑。
工友神秘兮兮地說:“盤老頭你知道吧,就三十年前菜市場那吸|毒鬼,從九十年代到現在被公安局抓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那個,天天吸日日吸,那個腿現在爛得都見骨頭了......我上回見他跟你兒子搞在一起。”
“你說什麼!”
“我騙你不成,盤老頭錢哪兒來的,那不都賭來的嗎,你兒子對他動心思了,要搞他錢呢,”工友道,“我親眼看見,盤老頭給你兒子錢,你兒子啊估計是實在沒辦法跑去賣毒|品了,你這個當爹的得勸勸啊,年輕人留案底可不好啦。”
134、
解重樓看着馬恨生:“那你勸了嗎。”
馬恨生:“有什麼好勸的,孩子長大了,他要去死我也不攔着。”
“你既不勸也不報警,”耿童一針見血道,“是因為你很需要你兒子違法所得的那些錢吧。他吸|毒你不管,他販|毒你不管,你隻要他能賺錢貼補家用就當什麼也沒發生,是麼。”
仿佛被說中了似的,馬恨生眼神躲閃。
耿童諷刺道:“他能走上這條路,你也有一半功勞。”
“他不去賺錢難道讓我一把老骨頭養着他嗎!家裡還有個弟弟等着拿錢治病,警官,你别太不食人間煙火了!”馬恨生嘶吼着,眼淚再次落下。
“吸販|毒賺來的錢你自己用着心安嗎。”耿童淡淡地看着他。
馬恨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我......”
解重樓看一眼牆上的挂鐘,站起身:“時間到了。”
馬恨生垂着頭,小麥色的皮膚上全是皺紋。
他被耿童和解重樓一左一右緊盯着架出去。
門口,他突然回頭:“警官。”
他道:“我能看一眼我兒子嗎。”
“不能,”耿童臉上沒什麼情緒,“馬來的案件正在調查中,等調查結束後我們自然會讓你過來認領屍體的。”
135、
馬恨生顫顫巍巍地離開接待室。
他走到大廳,正要出門,另一間接待室的門也正好開了。
毛豔梅的家屬從門裡出來,兩方就這麼對上,但誰也沒有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種疲憊到極緻、悲痛到極緻的表情,不再似之前那麼劍拔弩張。
今天來配合調查的是毛豔梅的丈夫,婆婆,還有三個孩子。
毛豔梅的丈夫沒什麼文化,皮膚曬得黝黑,下意識按着小兒子的肩膀,那個小兒子穿着破了的、露出絨毛的薄羽絨服,手指局促地絞在身前,臉頰紅撲撲的。
大女兒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懂事了,站在旁邊,接過警察遞來的單子,低聲向父親解釋這是幹什麼用的,需要在哪裡簽字,簽什麼字。
那一刻很像是悲劇電影裡的慢鏡頭,大女兒似乎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麼會死,也知道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此時此刻門外早已有記者正在等候,大多是因為這兩起兇殺案聞風而動的。
朱警官把簽過字的單子拿在手裡:“可以了,你們回去吧。”
毛豔梅的丈夫推着小兒子的肩往外走,小兒子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不住地回過頭去看那些忙碌着的警察們,嘴裡還在嘟囔:“我要媽媽。”
解重樓正靠在大廳前台旁邊翻排班表,聽見動靜下意識擡眸。
他的視線與那個小朋友扭着頭懵懂的眼神輕輕撞上,然而很快毛豔梅的丈夫就打了那孩子一下,兇着把小孩給帶出去了。
“在看什麼。”耿童輕拍一下他的肩膀。
解重樓回過神:“啊,沒。”
耿童微微颔首,隻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麼。”
“嗯。”
“想的話回去看看吧,”耿童溫和下來,“重樓。這麼多年了,該跟過去和解了。”
解重樓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孩子都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