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馬恨生單薄的身體抖了一下。
他緊緊抿着雙唇,不願意直視耿童的視線。
耿童警告般擡手敲了敲木質桌面:“馬恨生,那是你兒子。”
“我......”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吸|毒的,”耿童看着眼前這個無助的父親,“你兒子馬來的屍體就在我們公安局的法醫中心放着,屍檢結果也已經下來了,他身亡之前的幾小時内曾注射過一定劑量的海洛|因,作為他的親生父親,兩年前他從醫院腫瘤科離職的具體原因你真的一點也不清楚?”
接待室内,馬恨生沉默着。
時間一點一點走過,就在辦案人員不再對其抱有希望的時候,馬恨生突然掩面而泣。
“說說吧。”解重樓與耿童對視一眼,而後随手将抽紙擺在桌上。
馬恨生:“我兒子從小就聽話懂事,他走上這條路我根本就想都沒有想過。兩年前......他媽媽走了。得了惡性腫瘤,就在中醫院那裡查出來的,在那邊住了幾個月的院,後來醫院說這個腫瘤他們看不了,要去省裡面的大醫院看。但你知道,我兒子就是腫瘤醫生,他一直想救他媽媽,但是......”
這是一個并不美滿的故事。
當年的馬恨生家中子女頗多,卻十分貧窮,全家上下唯一讀過書的隻有馬來一個。
馬來靠自己當醫生的工資養活全家老小,過得很拮據。
而身體一直不好的母親卻在某一日洗碗時突然咳血,幾近暈厥,家人送去醫院急診的時候人已經快不行了,她躺在急救床上,口中源源不斷地嘔出黑紅的血液,醫生會診後給出的結論是需要暫時插管,不然以她這種嘔血的情況來看很快就會要人命。
當時的馬來在門診坐班,并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情況,來挂他号的人很多,他看了一個又一個,最後終于快要下班的時候,護士将電話打到了腫瘤科住院部,說有一個危急病人需要盡快辦理住院。
住院部聯系上了馬來,讓馬來開個單。
馬來在電話中應聲:“行,病人叫什麼,病曆号和檔案信息給我轉一下。”
“噢我看看,”護士說,“李芬芳,六十二歲......”
“李芬芳,”馬來頓了一下,“草字頭那個?”
“對,今天送來的急診,系統上有的,你盡快把單子開下來,我這邊好給她安排床位。”
馬來一開始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但當他在系統中找到這個患者的時候,他開單的手開始抖,差一點按錯了鍵盤上的數字。
打印機嗡嗡直響。
他站起身,暫時離開診室,快步上樓。
七樓是腫瘤科住院部,他把單子送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己的母親就這麼脆弱地躺在走廊的病床上,眼睛睜着,但卻沒有意識了,插着管,身上還有斑駁的血迹。
他是醫生,他開單的時候能看見會診時同事下的診斷。
胰腺癌晚期。
那是一種怎樣的疾病呢。
胰腺癌早期不容易被發現,一旦發現大部分都是中晚期患者,而當時的治療手段并不先進,夏邦這種小地方醫療資源緊缺,市裡面的醫院類似病例即使是有,也幾乎都是未治愈的,患者死亡率很高。
馬來眼眶很快就濕了。
護士飛快地拿過單子,确認後,一行人風風火火地推着病床上的人走了,隻留下馬來一人在原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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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和平區公安局禁毒大隊。
接待室裡,馬恨生蒼老的臉上滿是淚水:“我們來來是好孩子。但老天一定要讓我們家出事。他媽媽後來轉去省裡醫院抗癌了,沒多久就過世。來來沒批到假,隻能留在市裡,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其實我最了解來來,他學醫就是為了他媽,他媽身體一直很差,結果他還是那麼無能為力,我知道他肯定是最難過的那個,所以他辭職的時候我沒攔着。”
馬恨生說馬來當年從中醫院辭職是因為母親患癌離世。
而可笑的是馬來自己就是一名腫瘤科醫生。
醫者并不自醫,也救不了家人,恰恰就是因為自己太了解胰腺癌是一種怎樣要命的病,所以在面對家人胰腺癌晚期的時候才會更加束手無策,更加明白在醫學領域上沒有絕對的治病救人。
解重樓道:“馬來辭職後走上吸|毒這條路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馬恨生說,“他那段時間像丢了魂一樣,整天在家裡渾渾噩噩的,每天就知道喝酒,也不出去找事做,我跟他說你這樣你媽在天上看着也不會樂意,他就跟我吵,摔東西砸東西。”
耿童靜靜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家眼淚幹了又掉。
馬恨生:“家裡還有一大屋子人等着吃飯,這樣下去也不是把辦法。我自己平時上工地搬磚那點錢連斤肉得舍不得買,那幾個小的......小兒子那時候十歲,營養不良,先天性心髒病,住院一段時間回家了,實在太窮了。”
他擦幹眼淚,接着說:“我打了來來,讓他趕緊出去找點事,别一天到晚賴在家裡。他不敢跟我動手,就自己搬出去了。後來我很長一段時間沒見着他,以為他不要這個家了。”
“你是怎麼發現他吸|毒的。”在公安局裡沒有人情冷暖,隻有耿童想要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
馬恨生雙手捂着臉,又放開,垂着頭:“他辭職之後半年吧,有一天他突然找我,說他已經有了賺錢的門路,可以給小弟弟治病。”
“販|毒?”耿童道。
“一開始我不知道,我還是聽别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