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雖然說邢辰确實是答應了耿童做線人的事,但至于怎麼開頭,他還是沒想好。
總不能直接找碴子說“大哥,我要加入你們”吧。
當天晚上邢辰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報社的時候腦子裡還是什麼頭緒都沒有。
報社裡亮着暖黃的燈,楚飛又在樓上看電視,法外狂徒張三那嚣張又诙諧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邢辰從外面推門進去的時候已經是淩晨零點了。
他關上門,上樓後在三樓的走廊上停留了一會兒。
晚上的風從破爛的窗戶外透進來,是有些刺骨的寒涼,不過此時此刻,邢辰需要這樣的風來幫助自己提神醒腦。
他腦子裡全是阿更那冰冷鋒利的眼神,這段時間其實兩人也就見了幾面,第一次是他被一個傻|逼栽贓販|毒,在審訊室裡見到阿更,洗清嫌疑後他以為這隻是一個不太光彩的小插曲,以為兩人再也不會相見。
可上天就是想把他倆栓在一起,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恐怖襲擊發生的當晚,他去吃面,又碰上那個警察,後來他無趣離開,前腳剛離開米線店,後腳市區就被炸了,他急于逃跑,卻并不了解市區的路線,千鈞一發之際那警察就像天神下凡一樣抓着他的手撤出爆炸區,也就是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他知道了“阿更”這個一看就是胡謅出來的名字。
第三次......
是在洪水時的商業樓避難層,他在安全出口的台階上透氣,見到了被分配來看管受災群衆的阿更。
第四次,他在電腦城被打劫,打劫他的人是個毒販下|線,他被迫卷入一場紛争之中,在審訊室又見到了阿更。
第五次,今天夜裡。他被毒|販尋仇,差點死在那個無人問津的小胡同裡,一直在追蹤那夥販子的阿更救了他,然後說服他去當線人。
離譜至極。
66、
邢辰靠在窗邊抽了半根煙,身上的傷隐隐作痛。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要緊的是他該怎樣打入那夥人的内部。
其實做線人也沒什麼不行的,想想正好能借此機會完善他對于夏邦毒|品滲透問題的理解,屆時等阿更不再需要他打探消息了,他找個機會全身而退,然後便能靜下心來搞專欄訪談。
他想,他都答應阿更當線人了,阿更怎麼說都不可能不配合他接受采訪。
想到這裡,他淡然地把手中剩下的半根煙掐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正要轉身回房間睡覺,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以及被風吹過來的、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邢辰默默地看一眼此時從樓下上來的人。
長臂猿。
袁知許的眼神與他的在半空中交彙:“大晚上不睡覺,站在這裡幹什麼。”
“你不也一樣?”邢辰說。
“不一樣。”袁知許嗓音沉穩,雖然長了一張足夠誘惑的臉,但那聲音和他的臉卻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叫人無法反駁或質疑他的話。
邢辰與他的對視長達五秒,這五秒内雙方都不知道抱着怎樣的心思,可邢辰卻莫名有種感覺。
他覺得袁知許不簡單,不過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邢辰幹脆反問:“為什麼不一樣。”
袁知許理了理加絨大衣領子上的褶皺,走到他旁邊,随意地從兜裡掏出一枚加油打火機,打火機在手中輕巧地轉了一圈,火光冒了出來,煙絲的味道在兩人間彌散:“人和人之間本身就是不一樣的個體。”
邢辰:“鑽空子。”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袁知許道,“沒有人會希望自己和某個人長着一模一樣的臉、擁有一模一樣的性格吧。”
“少廢話,”邢辰說,“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了。”
“酒吧,”袁知許輕輕挑眉:“你對我就這麼好奇麼。”
邢辰:“當然。”
“為什麼,”袁知許夾着煙,煙霧從指尖往上升,“你似乎對我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不算敵意,”邢辰淡淡地對上他的眼眸,“我就是奇怪,我第二次上緝毒隊的事除了我自己根本沒人知道,我不過是說了聲錢包丢了,你又是怎麼看出來我去過緝毒隊的。”
67、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
袁知許忽然輕笑一聲。
“笑什麼。”邢辰有些不悅。
“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袁知許神色輕松,“還需要親自開口問我麼。”
邢辰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袁知許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煙味,被風吹起。
他沒有多言,用鑰匙打開房門。
門輕輕關上,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邢辰盯着他緊閉的房門看了許久,還是沒有想明白什麼叫自己的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最後他放棄掙紮,認命般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68、
關于當線人的進展還是零。
主要是邢辰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頭。碴子自上回找他麻煩之後好像就一直沒有出現過了,這幾天邢辰隻要一得空就從報社跑出去,在街上到處走,幾乎都快摸透了整個市區的各個大小路線,但就是沒見有□□找自己麻煩。
從前邢辰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扯上關系,恨不得避之千裡。
而現在邢辰巴不得自己快些被碴子那夥人打一頓,然後好低頭認錯,再拍幾個馬屁求碴子别打自己、求他放自己一條活路,再表示表示自己最近很差錢,想認碴子當大哥,最後順利打入内部獲取第一手情報。
想法是好的,現實卻很骨感。
他暗自歎息,要不是因為阿更說隻要同意當線人就不用自己還醫藥費,他才不想趟這趟渾水。
一月中旬的和平大街,邢辰靠坐在某所酒吧的台階上,哀怨地看着天空。
他的計劃是在酒吧鬧點事吸引那幫人過來認出自己,然後被打。
但這樣的話可能還沒等自己打入内部就已經被派出所招安了,不太可行。
正想着,酒吧裡忽然浩浩蕩蕩地出來一夥人,估計是喝多了,走路搖搖晃晃不長眼睛,其中一人一腳踢在邢辰背上,踩空樓梯險些摔個狗吃屎。
“媽的,誰他媽這麼不長眼睛,”那人狼狽地站穩,尖銳的目光掃視一圈,落在邢辰身上,“喲呵,這不是上次那個,那個那個,誰來着?”
那行人都停了下來。
有人賊眉鼠眼地奉承道:“碴子哥,這就是上次被您打得半死不活的那個。”
“媽的到底誰啊?說清楚點!”
“哎呀,就是跟劉哥打架害咱們交易泡湯的!”
那人咂摸一會兒,想了起來,蹲下去一把揪住了邢辰頭發:“哦,就是你啊,你怎麼還敢出來抛頭露面啊!”
邢辰内心竊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他立馬舉起雙手開始表演:“我,我我我就是在這裡坐坐,我不知道碴子哥您在裡面啊!我要是知道的話,我絕對夾着尾巴做人!真的!”
碴子哈哈大笑起來,揪着他頭發就往街旁人少的地方走:“我上回是不是說過,你要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我見一次打一次。”
“碴子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話音未落,他便被碴子猛擊腹部,胃内一陣翻江倒海,眼冒金星,痛呼一聲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那個外号碴子的喝得有點多,下手不分輕重,邢辰恍惚間覺得自己又要死一回了。
随着一記重拳狠狠落在他左臉,他死命咬着後槽牙,腦子裡全是阿更那張臉。
出師未捷身先死,這種難度的任務,怎麼說也得有個好幾千吧。
他不合時宜地想。
碴子揍了他半天,最後賞了他一腳:“我,碴子。記住了沒。以後要是讓我再碰到你,可就不止是今天這樣了。”
他跪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嗽,嘴角是濃重的血腥味:“記......記住了。”
69、
碴子很滿意他認錯服軟的樣子,酒也差不多醒了,冷笑一聲便要帶着自己的一衆小弟離開這裡去别的地方找樂子,邢辰從剛才的疼痛中緩過神,眼神暗了暗,心一橫牙一咬,撲上去死死抱住了碴子褲腳:“碴子哥!”
碴子頓了頓,擡腿朝他踢過去:“還想被揍一頓?”
“不不不,不是,您說笑了,和平大街就這麼點兒寬,擡頭不見低頭見,哪有人願意天天挨打的,”邢辰喘息一陣,以之前那樣做小伏地的姿勢擡眸看着他,“碴子哥,算我求您了,以後我見着您都繞道走,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别打了,行不?”
碴子俯身盯着他好一會兒,伸手揪住他耳垂使勁掐:“喲,你這是在跟我裝孫子?”
邢辰瘋了似地點頭,眼淚嘩地沖了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演技簡直太特麼的好了。
而下一秒碴子放開他的耳垂,改揪他的衣領,掐得他喘不過氣。
碴子:“這麼怕死,你還敢跟劉哥叫闆?還敢送人去派出所?”
“我,我已經長記性了,我說的都是真的,碴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