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夏邦篇
夏邦篇1:初來乍到
1、
滇南位于大陸最南端,是連接緬甸、老撾、越南與内地的重要城市,同時也是大陸西南的重要生态安全屏障,擁有着豐富的自然資源和人文資源,是近年來爆火的旅遊城市之一。
具有極高地理意義的滇南有着長達四千多公裡的邊境線,與鄰國山水相接,受到一些曆史因素的影響,邊境人口流動向來是警察們最為頭疼的問題之一,常常有販子一不注意就攜帶大量管制類藥物或毒品從夏邦偷渡進入滇南,對内地人民來說是最為可怕的存在。
2012年1月1日,首都電視台記者中心,領導把邢辰叫進了辦公室。
彼時24歲的邢辰剛撰完一個關于黑心辣條工廠的稿子,加班了一晚上的他對于領導的使喚表示非常不滿,一邊腹诽一邊順從地推門而入,上一秒去你大爺我不幹了,下一秒我愛工作工□□我:“領導,您找我。”
“你來了?”領導推了推眼鏡,敲敲桌面上的文件示意他過來,“是這樣,上頭呢打算做一個訪談類型的專欄,主題是關于夏邦及周圍邊境地區的發展和毒|品滲透問題,經過我的觀察,我覺得你很适合去做這個項目。”
邢辰愣了愣:“夏邦?”
那是一個帶着濃濃異族氣息的神秘之地,歸屬我方管轄,是老撾、緬甸和滇南的交界,發展較為落後。作為邊境的自治城市,其與隔壁的波斯蘭夫僅隔着一條江,而波斯蘭夫又常年處于戰火之中,難免危及本土。
所以說守好夏邦就是守好本土邊境防線,意義重大。
領導笑笑:“具體的都在文件上,你看一看。這一趟出公差不但要做專欄訪談,還要針對波斯蘭夫前線的戰事做一個總結,沒個一年半載的還弄不完,我呢已經給你聯系好了那邊的報社,你明天立刻動身出發,去夏邦報道。”
“我沒什麼意見,也不怕危險,就是……”邢辰尴尬地看了他一眼,“那個,差旅費——”
“所有的費用組織都給你報銷,但是這個項目你務必要做得漂漂亮亮,一旦做成了,那可是轟動世界的大新聞,少不了你的好處。”
邢辰颔首:“保證完成任務。”
2、
邢辰從未想過一個訪談類型的專欄會改變自己往後幾十年的人生。
他僅僅隻是帶着一種對于新聞行業的敬畏和完成任務的決心坐上了那趟人擠人的綠皮火車,将近六十小時的硬座,車上的人來了又走,直到最後列車抵達終點站時他迷迷瞪瞪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拖着一個老式大皮箱從如潮的人流裡走了出來。
夏邦的天氣似乎比首都暖和一點,但也沒有暖和多少,人們嘴裡哈出的氣還是那種濃重的白霧,拖着皮箱的雙手在空氣中也開始變得疼痛,像是要生凍瘡一樣。
雄鷹報社。
這是一所小型的傳統報社,邢辰過去報道的時候來接待他的是個看上去與他一般大的年輕人。
“邢記者你好,我叫楚飛。天色不早了,”那人接過他手裡的皮箱,笑容大方而燦爛,“報社比較小,比不過你們那邊的記者中心,不過我今天上午剛拖了地。”
邢辰了然。
雄鷹報社大概是舊時代浪潮裡被席卷剩下的遺物,一直這麼屹立在靠近邊境的小城市裡,不打眼,像一隻安安靜靜站在電線杆上的鳥兒。
他道:“沒事,我也不是什麼挑三揀四的人,這一趟純粹就是出個公差,環境什麼的……可以克服。”
楚飛帶着他上了報社的三樓,推開沉重老舊的鐵門,解釋道:“三樓是報社的員工宿舍。”
“宿舍?”邢辰有些意外。
雖然他不是什麼看重排面的人,但員工宿舍就搭建在報社的三樓,還是有些過于離譜了,員工一下樓就是辦公區域,可謂是把空間利用到了極緻。厚重鐵門的裡面就是一道不長不短的狹隘走廊,頭頂是三盞昏暗的燈,空氣裡還隐隐約約透着死老鼠的味道。
地闆是九十年代那種花花綠綠的大理石,牆上粘貼着各種報紙,發黃卷邊。
楚飛把他帶到了最末尾的一個房間前,用鑰匙擰開門鎖,也是鐵門,安全系數似乎不高。
楚飛尴尬地笑笑:“這裡就是您的房間了,裡面有獨立衛浴,就是年久失修,熱水的使用時間有限。我現在幫您把行李放進去。”
邢辰點點頭,從楚飛手裡拿過皮箱:“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不用對我用敬稱,我年紀應該沒你大。”
“我今年二十七了。”楚飛和他一起進入了房間的内部,啪地按下牆邊的燈具開關。
邢辰:“我二十四。”
“還真是。”楚飛說。
同樣是昏暗的暖黃色光,地面看得出來已經被人仔細地擦過一遍,但依舊無法掩蓋它的老舊。
邢辰随手把皮箱丢在床上,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楚飛:“對了,剛才一直是你接待的我,怎麼一路上不見其他人?”
“哦,是這樣的,我們報社一共隻有兩名職工,”楚飛撓撓頭,“加上你的話……三個人。”
邢辰大跌眼鏡:“一個報社統共就三個人?”
“是啊,”楚飛一邊說一邊彎腰給床尾的炭盆生火,“我爸原先是這裡的老職工,其實十幾年前的時候報社還是很有人氣的,隻是這些年來傳統紙媒一直被新興網絡媒體打壓,報社資金流逐步減少,工資都快發不起了,離職跳槽的員工也越來越多,到現在,我們報社已經完全被放養了。”
言外之意,可能很快就要倒閉。
邢辰暗自腹诽:傻缺領導居然把自己丢在這麼個破地方出差,名為出差實則架空,真是個好算計。
邢辰看着楚飛單純無辜的眼睛,問:“那你怎麼過來了?”
“我爸是老職工,七年前他離職之後我就頂上了,白拿七年工資,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幹什麼,”楚飛輕輕一笑,“這種制度在大城市裡早就廢掉了,但我們這地兒窮,兒女頂父母的工真的太正常不過。”
哦,原來是個草包記者。
邢辰敷衍地點頭:“我明白了。不過你剛才說加上我,報社一共有三個人,那另一位呢?這麼久了,我怎麼沒有見到?”
楚飛一愣:“你說長臂猿?”
“長臂猿,什麼長臂猿?”
“報社編輯,”楚飛唇角彎了彎,“其實他叫袁知許。很文藝的名字對吧。”
邢辰:“是挺文藝。”
“他的房間就在你隔壁,今天又不知道上哪裡潇灑去了,等晚些時候你見到他本人就會覺得長臂猿這個外号簡直是實至名歸,”楚飛說,“他呢,對于報社的公事完全不上心,一天到晚隻想着出去兜風撩小妹妹,每一次都是我把活幹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出來指點江山幹擾記者工作,不是長臂猿是什麼?”
邢辰淡然一笑。
楚飛一臉郁悶,開玩笑道:“還好你來了。到時候咱們兩個玩,不帶他,讓他嘗嘗職場霸淩的味道。哼。”
3、
楚飛說完就走了,走之前還特意叮囑了他一句,炭盆已經弄好,晚上睡覺的時候留一條窗縫,不然會一氧化碳中毒。
邢辰等楚飛走後,簡單地收拾了下自己的行李,去廁所洗了把臉,而後揣着煙盒到走廊上透氣。
啪——
打火機輕輕地響了一聲,煙頭的紅光一閃而過,煙霧環繞開。
底下的小商業街沒什麼值得看的,大多是一些老舊的房屋,這個時間點街上還是有很多人的,大排檔裡的燒烤香順着風傳到報社裡,叫人垂涎欲滴。
夏邦沒那麼危險,至少這裡的人民群衆就算通宵到明天早上都不會在街上出事,可見城市治安這一塊被抓得很嚴,樓下的巡警十分鐘換一趟,安全感滿滿。
不過隔壁的波斯蘭夫,一個東南亞小國,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那群外國佬到現在還在你打我,我打你。
生在華夏,大約就是人投胎的時候作出的最為正确的選擇,邢辰感歎一番,因為他現在站在報社的走廊上能夠隐隐約約聽見一江之隔的波斯蘭夫半夜的炮火聲,樓下吃大排檔的群衆還以為那是隔壁的小國家在放煙花呢。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慢悠悠的腳步聲。
邢辰淡然轉過頭,與一雙冷靜溫柔的眸子對上。
“首都派來的?”那人的加絨牛仔大衣敞開,胸前的圍巾随意搭着。
“嗯,”邢辰道,“我叫邢辰。”
那人笑笑,伸出手:“袁知許。”
“幸會。”
邢辰與他握了握手。
眼前的袁知許身上有種若有若無的香水味,但并不是男人噴的那種。
邢辰微微眯了眯眼,看來還真是潇灑得很。不過氣質倒是比楚飛穩重得多,看上去莫名其妙有種靠譜的感覺。
不過他又想到了楚飛的話。
如果靠譜,還能是長臂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