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潤州
長安十八年正月初十,璩綸帶領清風寨一衆結束了與青龍山莊旗下镖局為期一年的合作,清風寨另立門戶在潤州挂牌落成清風镖局,自此正式從事水路兩道走镖護航的生意。
齊華生為清風镖局總镖頭,璩綸則退居幕後,還政于齊華生舊部。
當日開業宴上衆人一片喜氣洋洋。齊華生高舉酒杯,“許妹子,我們弟兄能有今天全仰賴你領導有方,這杯酒——我們清風寨上下一齊敬你!”
“對!二當家,以前我們兄弟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别跟我們一般見識!”
“是啊,二當家,我們現在對您可是打心眼兒裡的敬佩,從今往後您叫我們往東我們絕不往西!我們一切都聽二當家的!”
“對!都聽二當家的!”
璩綸笑着搖了搖頭,打趣道:“有大姐這根定海神針在,你們這群蝦兵蟹将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不過話說回來,各位能有今天,全是大家同心協力的結果,與我許某人卻是無甚關系。”
“這杯酒,該敬大姐,敬自己,敬各位兢兢業業的兄弟們——”
堂下一片附和,“敬大姐——敬兄弟們——!”
璩綸目光平靜,“大家以後同在清風镖局做事,務必要收起土匪習氣,莫再拿山上那一套用到生意場上來,切記和氣生财四個字。”
齊華生應和,“這個我曉得,君子愛财取之有道嘛。”
堂内一片歡騰,水笙卻悶悶不樂,酒未過三巡便早早離了席。璩綸餘光一瞟,隻見他一閃而過落寞的背影。
齊華生密切注視着璩綸的動向,見她留意着水笙的一舉一動心中了然,嘴上卻直招呼她喝酒,“欸,别管他了,許妹子,來,喝酒喝酒!”
那頭水笙回了镖局後院,一個人愣愣地坐在房中發呆。
齊華生掏空了寨中上下在潤州城置了一套帶左右跨院的五進四合院,兩套跨院用來安置兄弟夥計,前院連通雙跨院開門營業并作訓練場,後院則供齊氏姐弟及幾位骨幹居住。
齊華生特意花高價從人牙處買了兩個會識文斷字的小厮專門照顧水笙,一個喚作南絮,一個喚作思弦。這兩人都是官宦人家出來的書童,隻因主家犯了事才被發賣出府,因緣際會下被齊華生買進府。
齊華生自有一番思量,這個許暨一看就非尋常人士,留着她利大于弊,隻要她一心向着清風寨為她所用,替他們出謀劃策,他們就能在權勢林立的潤州城站住腳。這樣一來,便是犧牲水笙又何妨,更何況水笙亦有意于她,正是親上加親,喜上加喜,兩難自解。
南絮端來一盞茶,“公子怎麼悶悶不樂?”
水笙想着齊華生的話,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南絮和思弦,這二人雖是大姐買來的小厮,可這周身的儀态卻比他更像深閨宅院裡的貴公子。
“從前你們伺候的公子哥兒們都是什麼模樣?”
南絮蹙着鼻,“公子們言行舉止都有嚴格要求。笑不露齒,行伐從容,待人接物謙遜有禮。除此以外還要讀書識字,精通琴棋書畫,精湛繡工廚藝。”
水笙聽罷沉默不語。這些都是他從未聽說過的玩意兒。他出生鄉野,隻會抓兔子捉蛐蛐,捕魚凫水,練練拳腳……哪裡有機會識文斷字,學習什勞子規矩禮法。
他現在回想起初遇許暨的畫面,那時他出言不遜,口不擇言,還每每被她嫌棄教訓,就算他現在裝得再像,也改不了他骨子裡的本性。
他就是土生土長的土匪,怎麼裝成大家公子去讨她歡心嘛……水笙不雅地趴在桌子上,“你們說要怎麼樣才能讨一個人的歡心?”
思弦提議:“公子不如投其所好,您要讨好的人喜歡什麼,您就做什麼,保管她能喜歡。”
水笙狐疑:“真的嘛?”
“嗯!”思弦肯定道:“真的。”
水笙又趴回了桌子,不到三息功夫,他就猛然站起身來,“我要去練拳腳!”
南絮和思弦面面相觑,不懂練拳腳和讨人歡心有什麼幹系。
水笙鬥志昂揚,他記得許暨說過,隻要他能打敗她,她就心甘情願地娶他!
……
長安十八年仲夏,傅雲璞弱冠,傅玄和姜湛大肆宴請賓客參加長子的冠禮。
當日,傅家米行各總分店在東家授意下将糧價一律下調三分,每人每份限購十鬥,售完即止。是日傅家名下米鋪百姓摩肩接踵排隊購糧,萬人空巷,盛況空前,儲糧不到半日便搶購一空。
傅家為長子弱冠造勢空前絕後,百姓對此津津樂道。大批好事者聚集在傅宅門口看熱鬧,傅玄自是熱情招待,大手一揮當即命人在門前開闊的街巷中擺上了六十六桌流水席。
多數人或多或少都受傅家糧行恩惠,縱使多年來關于傅家公子的傳言甚嚣塵上,但人家家長裡短與旁人何尤,何況她們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下就是傅公子聲名狼藉,她們也不好昧着良心再說三道四指指點點。
傅玄在傅雲璞的冠禮上當衆宣布立長子雲璞為傅家繼承人,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傅家族親各個臉色鐵青但礙于賓客在場又不好直接發作,隻得咬牙隐忍。
姜湛看着她們一個個哭笑不得的嘴臉心中甚是暢快。今日傅玄當衆表态,以後雲璞名正言順繼承家産時也免得落人口舌。
靜慧大師乃萬人敬仰的得道高僧,傅玄向普惠寺捐獻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份功德特意請靜慧大師作冠禮正賓。
靜慧大師遞給傅雲璞一串菩提子,“貧僧觀施主天資通透,與我佛門緣分匪淺,特将此物贈與施主。”
雲璞接過手串拜謝,“多謝師傅。”
一旁的姜湛老大不樂意,傅玄也不知道耍什麼名堂,好端端地抓個和尚替雲璞正冠,話裡話外都是雲璞佛緣深厚,難道還想慫恿他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當個和尚不成?
冠禮一結束姜湛就趕緊拉着雲璞回了房,一把扯下他手中的佛珠,“雲璞,那個和尚的話你可莫往心裡去,爹還指着你傳宗接代綿延香火呢,你可不能跟他一樣!”
雲璞略帶羞澀彎了彎唇角,“嗯,孩兒曉得。”
姜湛摁着雲璞坐在妝樞前,他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吾家兒郎初長成的感覺。“我的雲璞生得這般好,也不知以後會便宜了哪家的閨女……”
情到深處姜湛不由眼睛一澀,“你放心,隻要爹娘在一日,就能護你一日安甯。”
姜湛抹了抹眼角,“阿璞,爹跟你娘商議過了,以後你的婚事就由你自己做主,爹娘再不多加幹預。隻要你喜歡,不管對方什麼出身,隻要人品厚重真心待你,我們都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