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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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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眉頭蹙得老高,公子雖說往日裡也喜歡舞刀弄槍,可,可現在正值寒冬,怎麼還能衣着單薄灌着寒風呢。萬一要是受了風寒着了涼,他們可都擔待不起主君的責罰呀。

自從前年公子被高平郗氏退親之後,外界不知怎麼就傳出傅家大郎身形魁梧喜好耍槍弄棒,相貌醜陋又性格乖戾的流言來。緊接着公子舞劍之事被主母逮個正着,主母當時就大發雷霆把公子一衆軟劍都沒收封庫了,又嚴令府中上下三緘其口。自那以後公子便鮮少觸碰這些玩意兒了,可是今天怎地又……

“公子……這大清早的,晨露重着呢,您都練了小半個時辰了,也該歇歇啦。”

傅安湊到傅雲璞面前好生勸慰着,“您還是趕緊進屋吧,萬一您舞劍的事兒被主君知道了,我們幾個的腦袋可就不保了!公子——!”

傅雲璞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傅安,“你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副說辭,就不能換一套說法麼?”

傅雲璞一把把桃木劍扔到傅安懷裡,傅安顫顫巍巍接住木劍,後頭三個仆侍趕忙擁着人進屋去,又是伺候着淨手,又是負責寬衣的,傅安跟在一側聽傅雲璞數落,“再者說,爹爹要真想要你的腦袋,你還能全須全尾地立在這兒麼?”

“是是是,公子教訓得是。”傅安手腳麻利地接過仆侍呈上來的姜湯遞到傅雲璞面前,“您且喝了這碗姜湯祛祛寒,可仔細着别受了涼,不然主君問起來,奴婢幾個可都要挨闆子了……”

傅雲璞接過湯盅敷衍地喝了一口,“你就安心吧,你可是我爹安插在我身邊的千裡眼順風耳,他豈能罰你?否則不是自斷臂膀麼?你說對吧?”

傅安一聽立馬就耷拉着腦袋,開口狡辯起來:“……公子明鑒,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哪敢忤逆主子呢,主君的吩咐我們哪敢不從呐。”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打小鬼主意就多,少跟我來這一套。”傅雲璞放下湯盅,越過屏風走到内室的榻上坐下,“你小子少在這兒左右逢源,我遲早哪天就得被你給賣了。”

傅安狗腿地竄到傅雲璞面前殷勤地給他捶腿,“公子心裡明鏡似的,小的就是您肚裡的蛔蟲,什麼事兒能瞞得過您呢?”

傅雲璞乜了傅安一眼,沒接話。

内室銅爐裡燒着白碳,通常富裕人家都在炭火裡混着白檀木取暖聞香,不多時屋裡就暖和起來了,空氣中充盈着淡淡的檀香味兒。

傅雲璞斜躺在榻上閉眼假寐,眉眼微蹙,整個人都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憂郁之氣。傅安見狀立即扯了狐裘毯子輕輕覆在他身上。

說來傅雲璞也挺慘。正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自郗氏女退親後,那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也落到了傅家族親的耳中。傅雲璞就一直遭受着宗族長輩的嘲笑奚落。又是嫌棄他為傅家列祖列宗抹了黑,又是指責他讓族中小輩不得高嫁,又說因為他傅家才斷了香火……

這兩年來他一人遭受了族親多少白眼冷臉,可退親之事分明就是那郗氏女從中作梗,卻讓傅雲璞蒙受此等不白之冤。

旁人不知真假聽信流言人雲亦雲倒也便罷,可他們身為傅家一員卻也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對傅雲璞冷嘲熱諷,對着他的心窩捅刀……

他們還厚顔無恥堂而皇之地享受着傅母為族中進獻的不計其數的真金白銀,真是恬不知恥,令人作嘔!

那退親的郗徽更是可恨,分明是與傅雲璞指腹為婚的同年生人,自己及笄便想成婚,卻等不得傅雲璞弱冠就想将人擡進家門,還美其名曰要傳承香火。

隻因傅母不允雲璞早嫁,郗氏一怒之下不顧傅郗兩家交情當衆退親,轉頭去娶了琅琊王氏的公子,兩家自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可若是事情就此了結倒也罷了,可恨就可恨在這郗氏到處散布傅家大郎品行不端不堪為世家郎的流言。流言殺人兵不刃血,這些流言蜚語甚嚣塵上,以至于讓傅雲璞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這麼多年,至今也無人敢上門提親……

雖然這些年公子對此事閉口不談,可誰遇到這種糟心事能一笑了之呢?思及此,傅安都忍不住捶胸頓足,公子他怎麼能就能容得下這口惡氣?!

再說公子這般溫柔克己的一個人,萬事都往心裡擱,長此以往不得憋出病來……可是他們做奴仆的又怎敢多說什麼。唉,傅安又長籲短歎起來。

直至未時傅雲璞還未轉醒。傅安心道不好,伸手探了探傅雲璞的額頭,果不其然,他額頭一片滾燙。傅安當即喚人去請府醫過來診脈。

前腳小厮才去請府醫過來,後腳傅雲璞就悠悠轉醒,傅安懸着的心微微落下,人醒着還好,萬一一睡不起那可就遭了。

“公子受了風寒,現下正燒着呢。我方才已經派人去請府醫過來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傅安心中腹诽,叫他不要出去他偏要出去,現在好了,受了寒生了病,躺在床上就老實了。

聽着傅安關心似的奚落,傅雲璞不在意地搖搖頭,撐着床沿緩緩坐起來,“不妨事,你不要總小題大做。”

傅安扶着傅雲璞起身,又取了迎枕墊在傅雲璞背後讓他靠着舒服點兒。可聽着傅雲璞略顯沙啞的聲音,傅安也不說什麼賭氣的話兒了,讓人端了一盞茶水過來,“您喝口水,潤潤喉。”

“我不渴。”傅雲璞隻覺得頭有些暈,半阖着眼靠在迎枕上昏昏欲睡。傅安讓人收了茶盞,公子這一病又越發憔悴了。仆侍端了熱水捧到榻邊,傅安浸濕了帕子擰幹給傅雲璞擦手。

正忙活着,廂外傳來了掩門聲,看樣子是有人來了。

傅雲璞聽到聲音也睜開了眼,廳堂與卧房的連接處支着一扇偌大的雙面屏風,透過屏風依稀可以看見外間的情狀。

一仆役弓着身傳話:“大公子,主母請您去前廳見客。”

一旁伺候傅雲璞淨手的傅安剛聽完就想回絕,公子這可還在病重呢,哪能再受寒,可還未等他開口,傅雲璞就應下了:“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是。”傳信的仆役聞言悄聲退下。

傅安皺着眉頭言語中夾着不滿,“公子,這外頭正刮着寒風,再出去一趟您這病情可就又加重了,到時候難受的可是您自個兒。”

“别說了,快扶我起來。”傅雲璞撐着坐起身,傅安拗不過他隻得撤了銅盆扶着傅雲璞起身更衣。

一番梳洗後,傅安又取了裘衣和帏帽給傅雲璞穿戴上,待收拾妥當這才撐着傘擁着傅雲璞浩浩蕩蕩往二門正廳去。

正廳,傅母和夫郎姜湛正同庾氏母女交談甚歡。所談之事無外乎是庾氏女同傅家大郎的婚事。

庾倩出身颍川庾氏的旁支,雖與一脈相承的主支相隔甚遠,但是颍川庾氏這樣的名頭卻也不是旁人能随意攀附的。

再者說傅家這種商賈之家怎能與書香世家的庾氏相提并論?更何況庾倩如今有功名在身,乃是長安十二年鄉試的舉子,正欲明年二月赴京參加會試。

“倩娘這三年準備得充分,明年春闱拔得頭籌自然不在話下。”庾母斜觑着傅母侃侃而談,“若他日我兒封侯拜相,你們家大郎可就是官屬了,沒準兒還能得個一品诰命呢。”

傅母面上雖然帶着笑,可是聽完庾母的話卻沒什麼别的表示。

雙方長輩正熱火朝天地聊着天,庾倩的目光卻忽然被立在一側的屏風後頭的身影給吸引住了,雖然透着屏風看不清對面公子的容貌,但單看這身段體态想必帏帽之下的容顔也不會太差。

庾倩癡癡地盯着屏風琢磨,連庾母的問話都沒聽到。

上首的姜湛見狀看了一眼庾母,複又順着庾倩的目光望向屏風之後,傅雲璞端坐在圓凳上,默默地聽着另一側的人說話。

傅雲璞安靜地坐着,雖然她們話裡話外的主人公正坐在她們身邊,她們卻可以毫無芥蒂對着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評頭論足,仿佛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擺件一樣,可以随意被人擺布。

傅雲璞指尖微顫。

傅安見狀立刻近前一步貼着傅雲璞,讓他能倚着自己不至于昏倒。傅安稍稍探了探傅雲璞的額頭,摸着不似正常的體溫,實在是燙極了。

傅安眉頭蹙得老高,不由地朝屏風對面望去,主座上的家主依舊專心地同客人交談,無人察覺到這裡的異樣。

那頭傅母看着庾倩的模樣微微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挺滿意的,“既然兩家的孩子們都已經見過面了,不如就早日将婚期定下來如何?”

庾母聽罷微微有些不虞,一個商戶公子還拿着喬遮遮掩掩的,這以後娶進門來豈不是不服管教?可傅母的話卻正中庾倩下懷,“一切聽憑傅家主決定,庾倩并無異議。”

傅母喜笑顔開,一錘定音:“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等下我便備下大郎的生辰八字,咱們兩家交換庚帖,這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那頭家主還在談話,可傅雲璞狀況已經很不好了,傅安實在等不及了,忙給旁邊的仆侍使了個眼色。仆侍弓着腰從一側出了屏風往主君方向走去。

主座上,傅母呷了口茶,望着庾倩這個未來的兒媳越發滿意起來,言語間也頗具親切之意:“倩娘打算何時進京趕考啊?”

庾倩恭敬地起身回話:“實不相瞞,兖州距離京畿萬裡之遙,我預備今年秋季出發,早些到京城也好多準備一段時間,若是去得晚了匆忙之間難免有許多疏漏,影響考試就不妙了。”

傅母贊賞的嗯了一聲。庾倩不驕不躁,性格沉穩,和雲璞正是相配。“不錯不錯,你能有這份心可見你日後必有一番大作為啊。”

“既然你是我兒未來的妻主,他日你飛黃騰達我兒也跟着沾光不是?故此,你這番趕考進京我傅家也願意資助一二,你也免去舟車勞頓的辛苦,隻管專心用功備考便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庾倩臉上的笑容一頓,面上頗有些尴尬。颍川庾氏的名号固然好聽,可她們家境清貧卻也是事實。傅母這番話無疑是刺在了庾倩的心頭上,讓她在未來夫郎面前擡不起頭來。

可一旁的庾母一聽卻十分歡喜,“那感情好哇!咱孩子都已經定親,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能說兩家話,隻要我兒金榜題名,你家大郎就是人人羨慕的貢士夫郎了,這說出去多有面兒啊。”

傅母正與庾母談的正歡,仆役悄悄湊近姜湛,附耳低聲說着什麼。姜湛聽罷臉上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往屏風方向看了一眼,忙使了眼色讓人把公子扶回房。

傅母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露出疑惑的表情,姜湛立馬又挂上了一副笑,“既然咱們兩家親事都已經定下了,之後的事情就不着急了,咱們可以慢慢商量嘛。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二位不如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庾倩露着端方的笑向傅母告辭,“用飯就不必了,既然您還有要事處理,我們也就不多呆了,等回頭我們再來拜訪。”

庾倩行過一禮便扶着庾母出了正廳,傅母跟上去送至門口。姜湛則焦急地快步往東廂房奔去。

傅雲璞躺在榻上高燒不退,府醫正在為其号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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