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成績不太理想。”章雲晖避重就輕道，話裡話外難掩低落。他将腦袋擱在交叉的手臂上，讓指尖陷入大臂皮膚，痛苦道：“我不知道……她也是為我好……可是我好難受啊！我快受不了！我想離開那個地方！”

餘憫陽有些手足無措，隻能拍拍他的肩：“你要不要來我家住幾天？”

章雲晖緩了口氣，擡起腦袋，平靜道：“她不會同意的。”

“我跟我媽說，讓她出面和章姨說，肯定沒問題。或者我和紹焱來陪陪你？”

“還是算了。”章雲晖嘴角扯出一個笑，看得餘憫陽發毛。他平和地說：“我有時候想，她給予了我生，所以捏着我的命，我沒有死的自由。”

他轉過身來對着餘憫陽，淺笑着問：“你說這樣的家，還算家嗎？”随即，旁邊的護欄消失不見，他倒了下去，消失在餘憫陽的眼前，隻留一陣微風掃過。

餘憫陽驚恐地後退，卻直直退進了一個小屋子，轉身看到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坐在地上，抱着一個皮球，見到他露了個笑：“哥哥，你怎麼了？”他舉起手裡的皮球，“别難過了，來一起玩吧。”

餘憫陽看着自己走過去，蹲下來，接過男孩遞過來的球：“好啊，玩什麼？”

男孩想了想，突然沮喪地垂下腦袋：“還是算了，待會他們會叫我回去了，我不回去就永遠回不去了。”

“誰叫你啊？你的爸爸媽媽嗎？”

男孩緊張地沖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噓，别這麼說，他們不喜歡。”然後一骨碌爬起來，跑出了餘憫陽的視線。

餘憫陽手裡還拿着那個皮球，壓根沒有機會還給他，隻能遺憾地轉身，發現周圍的牆壁無影無蹤，遠處地上倒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怔然，一不小心，手裡的皮球掉到了地上。他眼睜睜看着皮球蹦蹦跳跳地向那邊滾去，一直滾到倒下的那個人的手邊。餘憫陽躊躇着過去，走近看到了那張屬于萬盛陽的臉：他以墜樓的姿勢躺在地上，血液卻從他的手腕和手臂綻放出去。

這時，餘憫陽身後傳來熟悉的孩子的聲音，稚嫩而困惑：“哥哥，為什麼我的家不見了？”

面前的萬盛陽也睜開眼，問他為什麼自己的家不見了。

餘憫陽慌張地要辯解，嘴巴卻不聽他使喚。下一秒，他睜開了眼，看到了床頭櫃上震得正歡的手機。

這個非比尋常的夢讓餘憫陽恍惚了一個早上。他直到坐在工位被繁重的工作和接連不斷的消息崩了一臉才神魂歸位。

接下來，自然是沒有時間給他走神。于是，餘憫陽便将這件事暫時放置腦後，一不留神便忘了個幹淨。到了晚上回到家，看見果然沒聽話的萬盛陽坐在一桌子菜後面，他才重新想起了這件事，接下來的一餐飯也因此吃得心不在焉。

說實話，自從和萬盛陽在一起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章雲晖了。這次難道是因為挂念着章姨的病的緣故？可是夢裡的章雲晖怎麼會說那樣的話？而且畫面真實得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後面的小孩，還有萬盛陽。餘憫陽想到這裡擡眼看了一眼正在認真吃飯的萬盛陽，一瞬間覺得那個小孩的五官很熟悉，就像是面前這個人的縮小版，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

萬盛陽覺察到觀察的目光，心裡古怪地湧起扭捏感，繃着臉皺着眉問端着碗一動不動的餘憫陽：“怎麼了？”

餘憫陽還困在早上的那個夢裡，喃喃着答非所問：“我保證，你會一直有家的。”

萬盛陽眨巴眨巴眼，理解的緩沖條加載了半天：“什麼意思？”

餘憫陽已經回過神，扒完了最後一口飯，起身要把碗筷扔進廚房水池：“沒什麼。”

“你是說，你這裡永遠會是我的家了嗎？”萬盛陽跟着站起來，追問道，說話間往餘憫陽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停在了一步之外。

餘憫陽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在等着确定邁出最後一步後通向的不是自作多情。他又一次想起了夢裡倒在地上的身體，和小晖同樣的姿勢。

“當然。”他微笑着，主動邁出了那一步，“這裡是你的家。”他把臉貼在萬盛陽的肩膀上，“我是你的家人。”

“永遠，我保證。”

餘憫陽很累，但聞着萬盛陽身上的味道，很安心。

他的手還放在狼嘴裡，被一下下地啄吻着。那張嘴還在喋喋不休：“本來擔心你加班回來太累了，我今天刻意很乖。可是你都那樣說了，我真的忍不住。所以，怪你。”

餘憫陽敷衍地哼哼兩句，湊過去捧住萬盛陽的臉，輕輕親了親他依舊發紅的眼圈，然後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臉往房門方向一擰，溫和地說：“是的，都怪我。滾去把碗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