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從酒吧出來時,路邊的落葉被強風吹起,卷到他的黑大衣上。
伏特加拿着一把長柄黑傘等在保時捷的車門前,說:“大哥,天氣預報說東京今晚會有一場暴雨,之後會全面降溫。”
琴酒沒應聲,坐進副駕駛後說:“通知底下的人清點裝備,全部到沃克群島外的海域上盯着。”
“是。”伏特加勤勤懇懇地編輯信息,發送給所有空閑的行動組幹事。
這個時間,酒廠人員大概都還沒睡,之後也睡不着了。
伏特加發完短信,附帶上幾個催命鈴聲,又說:“沒想到繼第三基地後,沃克島上的基地也廢棄了。幸好黑醋栗酒他們吸取教訓,提前保護好了基地裡的全部實驗信息。”
琴酒斜看他一眼:“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
銀發男人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鈴聲打斷。他接通電話,那邊的人誠惶誠恐地說了什麼。
半響後,琴酒扔下手機,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原定沃克島的人手分一半出來,跟我去最近的機場。”
動物園投誠的殘黨還在作妖,炸了組織在歐洲的一個人才培養基地。夏布利酒打電話時聲音都在發顫,生怕自己因為看管不利小命不保。
琴酒會和他好好算賬。
眼下,在驟升的車速裡,銀發男人擡頭,看着密集的雨滴打在車窗上,很快連成一線又滑落如幕布。
他想起許多年前也見過一場暴雨。
熱帶的降雨來得猝不及防,好在結盟的少年搭檔組早有準備。
其他“參賽選手”被淋得狗血淋頭,為一塊避雨地拼殺時,他們安靜地縮在高坡上的洞穴裡烤兔子。
洞穴外擺着用葉片制作的簡易儲水器。海島上,相對幹淨的淡水是最稀少的物資之一。
烏城曦伸出手掌,穿過用石塊堵塞的大半個洞口感受潮濕的水汽:“這場雨會帶走那批因弱小而躲藏的人。”
島上到底有多少人身陷無休止的殺戮和掙紮求生呢?
沒人數得清。
此前這對臨時搭檔一直靠烏城曦提前背下的島嶼地圖沿邊遊走,避開了第一波大規模沖突。
“勝者會清繳屍體上的裝備,大幅搜索山林。”黑澤陣說,“最遲三天,我們會和第一幫烏丸的底層人員碰上。”
烏城曦挪到洞穴的更深處,避免子彈裡的火藥因雨水而受潮:“他們之所以被稱為底層人員,不就是因為隻會報團取暖,一擊即散嗎?”
配合了五六天,黑澤陣還算了解搭檔的腦回路。
“趁他們打掃戰場時偷襲。”
定下行動的大體方案後,烏城曦“呀”了一聲:“兔子烤熟了!”
她頗為可惜:“島上的生态系統都已經被實驗室排出的廢物污染了,就算要保持體力,兔肉也隻能吃一點點。”
烏城曦邊說話邊從雙肩包(搶來的)中的取出一袋軍用壓縮餅幹,廢了很大力氣才将石塊似的餅幹切開,丢出一半。
“喏,大哥。”
倚着石壁閉目養神的黑澤陣擡手接過幹糧,卻在聽到她的稱呼時眼皮一跳。
烏城曦敏銳得察覺了這點,調侃道:“怎麼,聽到自己的名字還反應不過來?”
“沒什麼。”黑澤陣垂下眼,不再作聲。
結盟那天,編号003的女孩再次問到他的名字時,黑澤陣不想透漏身份信息,孤兒院時期别人對他的稱呼就這麼脫口而出:“あにき。”
這個外國女孩似乎真的不知道あにき
(兄貴)是什麼意思,平平淡淡地喊過了這些天。
直到離開島嶼後,烏城曦想起銀毛少年那個略顯古怪的表情,才回過味來。
從此以後,她的每聲“大哥”都是陰陽怪氣。
十六七歲的少年搭檔不知道日後彼此會明争暗鬥很多年。暴雨之下,他們在短暫的安甯時間裡分食兔肉,湊近篝火昏昏欲睡,再狠掐自己一把。
之後的事情,在琴酒的記憶裡不甚清晰,不值得浪費時間思索。
無非是偷襲或反殺,争奪武器、食物和幹淨的水源。
屍體們有着他熟悉或不熟悉的臉,都在熱帶的島嶼上永遠腐爛掩埋。
為了不引起強敵對藏身地的注意,他們有時會将在附近倒下的屍體拖進大海。
目送兩個少女的屍骨被海浪吞沒時,烏城曦忽然說:“全球每年有一百多萬人口失蹤。”
她看向搭檔:“或許這個島上能占其中的萬分之一。”
黑澤陣面無表情:“不是死亡人口就行。”
也有讓銀發少年面露無語的時候。
某次兩人在追捕一頭離窩的小野豬的時候深入雨林,眼睜睜看着到嘴邊的肥肉掉進腐殖地帶的深坑。
他們小心翼翼地湊近,又原路踮腳挪回去。
坑裡有比西瓜還大的甲殼蟲盤踞,它們的節肢密密麻麻,足有半個身體長,腹部長着類似章魚的一圈口器,分食小野豬就像人類吃西瓜。
天知道烏丸的實驗基地到底搞出了什麼雜交物種。
烏城曦退回去時沒站穩,扶了一把黑澤陣的手臂。
她背過身去,忍了又忍,還是小聲尖叫了三秒鐘。
黑澤陣也沒忍住:“你沒見過蟲子嗎?”
“這我真沒見過。”烏城曦長大的國家地曠人稀氣候寒冷,城市裡連老鼠都少見。
“其他野獸就罷了,你們南方的蟲子都這麼大嗎?”
“……它們要爬出來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