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七将那本書取過來遞給他,裴笙翻開書,就聽閻七道:“其實明天看也不遲。”
裴笙手壓着書頁,擡頭看着閻七,神情柔和,語氣緩慢道:“我可以。”
屬于裴笙的濃度直線攀升。
閻七猛然驚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沉浸其中,不知尊卑身份了。
他退後一步,低眉道:“是閻七僭越了。”
裴笙歎道:“小七,你的好意我明白,隻是,我沒你想得那麼羸弱。我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事實上,你為我着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若非你已奉什殿主為主,我很樂意收你為子。”
裴笙話音落下,閻七的神情和身體都僵了。
他沒想到,裴笙竟會說出要收他為子的話來。
他才侍奉裴笙多久?憑什麼被裴笙看重?
還是說,裴笙就是這麼收買人心的,早就對閻四說過同樣的話?
他心一亂,竟沒顧得上說些漂亮的場面話來。
閻七這副樣子,讓裴笙看了心底直皺眉。
他真怕閻七被裴笙這個号忽悠瘸了。
好在閻七很快調整過來,恭敬回道:
“這都是閻七該做的,能被大人看重,是閻七之福,可惜閻七無福消受,讓大人失望了,是閻七的罪過。”
這才是閻七的正常發揮,令裴笙感到欣慰。
裴笙笑道:“名分雖無,我待你好些,也算全這段情分不是?所以無需疑慮,做好該做的事,我們一直相處得不錯,繼續保持就好。”
“是。閻七受教。”閻七拱手道。
裴笙擺擺手:“好了,沒事了,你去旁邊休息吧。”
閻七道:“我先叫人加些炭來。”
裴笙差點忘了這茬,擺手道:“不用。太熱也不好。我在床裡坐會兒,待會就歇息了。”
這次閻七沒有再勸,而是應了聲“是”,就退下了。
閻七心裡想什麼,裴笙是想不到了。
他見閻七又生分起來,心裡又欣慰,又有些怅惘。
方才他沒有繼續縱容閻七,是不想裴笙的人設崩塌。
裴笙的控制欲是很強的,看似溫和,其實容不得随便忤逆。
他若那麼聽話,還是裴笙嗎?
這個身份設定上就是孤家寡人,他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裴笙合上書,靠在床頭,開始閉目養神。
快到子時時,門口傳來輕輕兩聲敲門聲。
裴笙睜眼:“十一進來吧。”
幽十一推門而入,很快将寒風關在門外。
他難得披上了披風,進門後就将披風卸下,放在臂彎。
裴笙微微一笑,十一這孩子向來心思細膩,知道不将寒氣帶進來。
“外衣脫掉,上床來。”
裴笙就這麼直接命令道,幽十一沒有任何猶疑地執行着。
隻有快上床時,幽十一的動作才有些猶豫。
裴笙隻是掀開一半被子,幽十一立馬規矩又迅疾地鑽入被窩,将被子合上。
裴笙暗笑,這孩子打小就機靈,太會讨人喜歡。
幽十,以前的幽十二,幽十三,都和他合得來。
可惜,幽十二死了,幽十三叛逃了,他和幽十還因為袒護幽十三,被罰到裴笙身邊做寵物。
裴笙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愧疚來。
為了他的大局,他犧牲了太多人。
他指的不是死亡,而是……情感。
幽十幽十一固然遇到了寬和的裴笙,可當他們被殿主抛下時,多少惶恐不安又有誰知呢?
如此種種,還有太多。
他欺騙太多,辜負太多,怎敢以拯救者自居?
大局是什麼?
是抛棄,是設計,是猜忌,是欺騙,是操縱……
以愛與拯救之名。
裴笙忽然失去了任何興緻。
不是指歡愛,他本沒有這個打算。
他之前隻是想睡覺時抱抱他們,給自己一個慰藉,也讓他們與裴笙産生羁絆。
順便,也加固裴笙的人設。他若對他們什麼都不求,也太奇怪了。
現在他滿心愧疚,已不确定這樣做是否是另一種傷害了。
幽十一還好說,幽十肯定很抗拒自己吧?
為什麼還要逼他們呢?
若非幽十一已經坐在身側,他鐵定要叫閻七傳話,讓幽十一不必來了。
裴笙将書放在枕頭邊,将閻七給自己披的貂絨大衣放在床裡側,緩緩躺下道:
“把火滅了,你也躺下吧。床有些空,叫你們來沒别的事,隻是暖一暖。放心睡吧。”
幽十一抿了抿唇,他能感覺到,裴笙的心情忽然變得不好。
明明他上床前,裴笙的心情都還不錯,他上床後,就忽然變得冷淡。
是自己剛才不夠主動、讓裴笙失望了嗎?
他用掌風揮滅燭火,躺了下來。
黑暗中,他用力攥了一下被子,像是在下定某種決心。
忽然,他貼近裴笙的身側,用手抱住裴笙的手臂,輕若夢呓的聲音似乎發着顫:
“大人,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