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高面頰紅潤,爬到裴笙腿邊,将頭枕在裴笙腿上,露出依戀的神色:
“你對我太好,我恐怕萬死都難以報答了。”
他身體不太舒服,也不願意讓人貼身按摩,是擔心别人害他。
他對武力強的人一向很是厭惡,比如武功高強的江湖人,朝堂上身體健碩的武官。
他站在他們面前,武力上感到恐懼,精神上格外憎恨蔑視。
若有機會,他會不遺餘力地打擊。
隻有像裴笙這樣的文弱之人,才給他同類的安全感。
所以,他對裴笙一開始并不反感,後來發現裴笙的才與情,險與狠,他更是着迷不已。
他忍不住去靠近,幾個回合下來,他收斂了試探的爪牙,開始蟄伏在裴笙的身邊。
漸漸地,假戲真做。
真與假,令他迷惑;憐與愛,叫他迷失。
就像現在,裴笙當然不用幫他這麼做,可裴笙還是這麼做了,這哪裡是上級與下級,主人對工具?
他不想去分辨真與假了,隻要裴笙一直這麼對他,他就心甘情願為裴笙死。
裴笙摸了摸他的頭,為他散了發,幫他按壓頭頂的穴位:“平日有頭痛嗎?”
“偶爾有一點,”他閉着眼睛道,又連忙補充,“不過不太痛的……”
裴笙邊按邊想,秦高越來越乖戾的性子,是不是也有頭痛的原因?
頭痛的人,會忍不住暴躁的。
就像神經衰弱的人,聽到刺耳的噪聲,就很想打人。
秦高文弱,手握權力,殺心四起,自然殺得人頭滾滾。
他要改善秦高的性格,還要從秦高的身體入手。
他低頭語重心長道:
“我會給你找個信得過的大夫,你若還聽我的話,就不要諱疾忌醫。”
明明裴笙這話,已經插足到他的私人生活了,他不僅沒有感到冒犯,反而心頭滾燙,眼角也熱了。
這樣的話,隻有親密的人之間才能說出來,是不含一點虛僞的。
這世上,也隻有裴笙如此待他了。
他的臉在裴笙腿上蹭了蹭:“好,我聽您的。”
看着乖巧的秦高,裴笙的目光柔和下來。
秦高讓他想起了某種瘋犬。
它在外面兇狠無比,回家又對主人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它固然人見人憎,最終可能被人打死。
可它的主人,依然會為它的死而悲傷。
畢竟,它曾在主人的面前可愛過,柔軟過。
如果可以,它的主人也會想要救下它,不讓它犯錯,以至于被人打死。
裴笙又想到了自己的努力,秦高大多時候是執行他的想法去了,倒也少了許多倒行逆施。
不過,自己在别人眼裡,就是最大的倒行逆施之輩。
秦高跟着自己,自然是罪大惡極,也是沒什麼差别了。
想到這裡,裴笙忍不住想笑。
秦高瞥見他眼中有笑意,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裴笙笑着道:“在想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很可愛?”
小時候?
秦高想起在開早食店的爹,被江湖人的逞兇鬥狠誤傷不治身亡,娘悲痛欲絕,撐起身體繼續做生意,供養他讀書。
家中一昔遭逢大變,他固然恨逃亡的江湖人,也暗恨官府無能。
他不僅不能放棄讀書,更要拼命考學做官,不要臉不要命地往上爬,才能報仇。
他一貫形象好,學館老師們都同情他,他的恩師大力舉薦他,他順利入仕。
隻不過,娘在大喜之後,沒享什麼福,就病逝了。
留他一人,還有未解的仇恨。
之後,他投靠了并不是太子卻野心勃勃的二皇子——皇甫朔,最終下注成功。
若是正常升官,諾大的朝堂哪裡輪得到他這個沒身份背景的人上位。
他是皇帝的狗,所有人都這麼說,現在又說他是裴笙的狗。
這當然是不像話的,但他還好好活着,所以有傳言說他是皇帝派去監視裴笙的。
這倒是沒有錯。
皇帝确實要他這麼做,他也确實這麼做着。
不隻是監視,還有輔助。
所以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為裴笙做事。
不過,裴笙都知道。
裴笙知道這一切,并把握着這個度,讓他有話回複皇帝。
他不知道裴笙對他到底有幾分真,可現在裴笙對他的好,便足以了。
至于裴笙暗裡裡怎麼防他,那不是應該的嗎?
秦高看着目光柔和的男人,猜想着:裴笙會揣想一個什麼樣的我呢?
白白淨淨、捧着書卷的小孩?
裴笙會知道街上的小孩都罵我是書呆子,拿石子扔我,罵我癞蛤蟆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翻身嗎?
裴笙,我真希望那時就能遇見你。
你一定不會嘲笑我。
爹死的時候,你也會陪在我身邊,讓我沒有那麼仇恨,那麼難熬。
不過,現在也不差。
還好我憑着從龍之功身居高位,不必背靠哪個宰相,不然為了權力,我必是某家之婿了。
流言仍是無法避免的,坊間傳我有隐疾時,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
我實在不願讓任何人近我身側,女人也不行。
直到,遇到了你。
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會愛人的。
裴笙,你給了我除了權力外的另一條生命。
這條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