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他的領地。
旁人多占一分,便是減損他的領地一分。
他是最重領地意識的人,從前他就想過越過裴笙的允許對楊睿出手,但又忌憚裴笙生氣。
裴笙很少生氣,一旦生氣便是雷霆震怒,翻臉無情。
閻四不想失去,所以投鼠忌器。
現在,楊睿又勾動了他最真切的殺意,他的反骨動了起來。
閻四無聲退下,準備去布局。
房中,裴笙放下文件,暗自歎息。
他感受到了閻四強烈的殺意,這次閻四怕是下定決心,要越過他針對楊睿和楊家了。
他平日縱着閻四,這次卻不能放任不管,否則要出大事。
他站起身來,到楊睿身邊拂了對方的睡穴。
楊睿睡容安詳,竟是難得地做了好夢,不知禍事将至。
裴笙摸了摸楊睿的頭,這才如常走出門去,開門的動靜引得幽十和幽十一看來。
裴笙關好門,走過去對兩人道:“任何人不得進入這裡。叫四兒來卧房見我。”
“是。”
幽十離開去找閻四了,幽十一則跟着裴笙走,裴笙進了卧室,幽十一就守在外面。
裴笙背對着門坐着,靜靜地等待閻四的到來。
……
閻四推開門,就看到裴笙坐在椅上的安靜背影。
他敏銳地嗅到了氣氛的不尋常。
裴笙其實很少叫人去見他。
平日裡,都是他去裴笙身邊伺候。
他沒事,自會在裴笙身邊;他若有事,裴笙也不會叫他。
他心中忖度着發生了什麼,口中卻帶着笑意道:
“大人,您叫我。”
閻四還未走到裴笙身邊,便聽到裴笙一聲歎息。
“四兒……”
這聲歎息讓閻四腳步微頓,他更确定發生了什麼事。
他神色如常走了過去,在裴笙腿邊蹲下。
“大人,怎麼了?”
他仰視着男人,發現男人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的手心反而捏緊了,裴笙這副表情讓他感到熟悉,由此惴惴不安。
裴笙要做冷酷決定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表情。
畢竟裴笙從不會露出陰狠之态,就連下令殺人時也看不出殺意,淡雅平靜,永遠像個君子。
此刻,裴笙擡手撫摸着他的臉頰,像往日一般,動作依然溫柔,唯獨缺了些溫度。
或許,是他自己心裡的溫度降到了谷底。
“大人?”閻四微微阖目,用臉貼着男人的手掌,做出依戀的姿态。
裴笙摩挲着他的臉頰,輕輕一歎:
“四兒,我不喜歡别人擋我的路,尤其是……有人不聽我的話,又恰好擋了我的路。”
閻四的心猛地一縮,微阖的狐狸眼裡劃過一絲驚疑。
裴笙指的是什麼?他是發現了什麼嗎?他在暗指我嗎?
閻四不敢露出破綻,便如往常一般陰狠道:“大人,誰擋了你的路?我去處理。”
他是裴笙的惡犬,裴笙平時也并不介意他露出兇狠的樣子,甚至會無奈地摸摸他的頭。
可是此刻,裴笙沒有露出縱容的笑,隻是帶了點愁緒繼續道:
“我不喜歡身邊人不聽我的話,如果有,我也隻能遺憾地将之抛下,畢竟沒有誰比我的路更重要。可……”
裴笙說到這裡,微微歎氣,沒繼續說。
裴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我明明才……
閻四内心一片兵荒馬亂,努力抑制着神色的異常,他想表現得若無其事,最終卻顯得小心翼翼:
“大人,有誰惹您不順心了嗎?”
裴笙注視着他的眼睛,緩緩道:
“是有這麼一個人,讓我很為難,若是旁人,抛下就抛下了,可對他,我很是舍不得。我又管不住他,該怎麼辦呢?”
裴笙的眼神裡透露出些許遺憾和愁緒。
裴笙很少露出愁緒,絕美的容顔配上絲絲憂愁,就算是他的對家也會忍不住上來詢問他遇到了什麼難事。
裴笙就是有這個能耐,因為裴笙幾乎沒有真正地求過人,那些口頭的請求隻是例行公事和客套罷了。
若是往常,有人讓裴笙露出這樣愁緒,閻四會忍不住想殺了那個人。
可是此刻,面對裴笙直視的眼神,閻四的手心幾乎掐破了。
沉住氣,沉住氣。
閻四強行将直沖頭皮的顫栗壓下,他露出一個習慣性的陰柔微笑來:“大人,您說的這個人是誰?”
裴笙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閻四。
他看到閻四臉上的表情漸漸僵硬,像是凝固了一般,然後緩緩出現裂痕。
像是看似完好的冰面,裂開了一點,裂痕就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延伸,直到整個冰面支離破碎。
閻四在冰面裂開之前就低下了頭。
“大人,”閻四的臉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四兒做錯了什麼,竟讓您這樣責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