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打開了關押猛獸的閘門,閻四曾經所有壓下的怒火都湧了出來,一下子燒毀他所有的理智和顧忌。
他的胸口被怒火漲得發疼,越疼他便越是想笑。
“楊睿和楊家對我有用,你不該自作主張的。”
“呵,果然是為了他!”閻四輕笑一聲,惡意傾瀉而出,“雖然不知道大人怎麼知道的,但沒錯,我就是想殺了他,還有楊家,我也一個都不想留。”
頭頂的男人輕輕一歎:“如果我讓你放棄你的殺意,你肯為我做到嗎?”
閻四心中早已被怒火和妒火填滿,恨不得馬上讓楊睿去死,此刻他又低頭隔絕了裴笙的視線,心中發狠,已經忘記了對裴笙心情的顧全,他陰沉笑道:“四兒當然會大人的話啦。”
這種言不由衷、包含惡意的回答果然引得裴笙一陣沉默。
裴笙當然能識破他話裡的殺意,這都在閻四的預料之内。
可是,你能拿我怎麼辦呢?我畢竟是幽冥殿的人,我若不想聽你的,你又能怎樣呢?
楊睿有什麼了不起,值得你這麼鄭重其事地責備我。
你要保護的人,我偏要他死。
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是你的偏愛害死了他!
閻四快意地想着,胸口被怒氣漲出的疼痛得到了體内溢出毒汁冰涼的緩解。
就在閻四以為裴笙會發怒時,頭上卻落下一隻溫熱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的發頂,就如同往常一樣愛憐和溫柔。
“四兒,我所做的一切,都為我的道。擋我的路,是毀我的道,毀我的道,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裴笙的話一如往常,帶着歎息和無可奈何的意味。
閻四早已熟悉裴笙的這一套把戲,他心中冷笑,這一套對我不管用了。
他微笑道:“四兒也不想擋大人的道,不過一個楊睿,死了就死了,四兒總會為你找更好的。”
裴笙的語氣依然溫柔:“如果我堅持呢?四兒會為我放手嗎?”
閻四第一次沉默了,他的沉默就是最有力的拒絕。
他幾乎沒忤逆過裴笙,偶爾的不聽話也隻是他與裴笙之間的情趣,或者他用來驗證裴笙的寵溺和縱容的手段。
裴笙一定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會如此忤逆他,不聽他的話吧?
房中一時寂靜無聲,空氣中有窒息般的凝滞。
閻四想,裴笙會怎麼做呢?
趕他出去,冷眼對他,然後跟殿主傳信,換個人來?
可是他已經插手得這麼深,旁人想接手他的工作,哪有這麼容易?
若是非有不開眼的,殺了也沒關系吧。
到最後,裴笙就會發現,所有的刀裡,還是他最好用。
就在閻四設想未來時,裴笙帶着疲憊又無奈的語氣喚了一聲:“四兒……”
閻四心中一動,被怒氣侵襲的心敏銳地察覺到了裴笙聲音裡的疲憊。
他心念一轉,将之抛在腦後。
現在多說無益,他隻想知道,裴笙會怎麼做?
他的好奇心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他擡頭看向了裴笙。
裴笙的眼神溫和依舊,隻是多了絲疲憊,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
裴笙的眼裡怎會有這種東西?一定是他看錯了。
裴笙從不哀傷,目标堅定,又頗有手段,就算他今□□裴笙至此,對裴笙來說也遠遠不到哀傷的地步。
閻四竭力否認着這一點,心道這怕是裴笙的又一套把戲。
你以為我會妥協嗎?
不,裴笙,你今日着實觸怒我了。
區區一個外人……
閻四抿着唇,執拗地看着裴笙,等待裴笙的反應。
裴笙拉起他的衣袖,從他袖中取出他的短刀。
閻四冷眼看着,沒有反抗,刀尖在他眼前反着鋒利的光。
看着裴笙把玩手中的刀,閻四的心忽冷到極點,以至于他有些想發笑。
你是想用我的刀威脅我嗎?還是想直接殺了我?
裴笙,裴笙,你竟如此翻臉無情,又怎麼如此愚蠢?
我平日是聽從你的命令,可我豈會坐以待斃?
你真是不懂江湖,不懂殺手,也不懂我。
閻四心中閃過無數手段從裴笙手裡躲過刀,反過來架在裴笙脖子上,但他沒有動作。
他倒是想看看,裴笙能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來。
裴笙的行為确實出乎他的意料。
裴笙對他微微一笑,将短刀的刀柄放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心陡然一跳,自己的刀在自己手中,竟會讓他産生畏懼之情。
裴笙握着他的手,将刀尖對準了自己。
閻四的瞳孔一縮,幾乎要條件反射将手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