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剛想站起來,就被皇帝按住了肩:“不用。”
裴笙便安靜坐下。
太醫們進來對皇帝行禮,見裴笙和皇帝坐在同一張榻上,有些驚色,但不多。
他們一一為裴笙診脈,面上露愁。
皇帝沉了眉眼。
“說吧。”
太醫中最老的那位隻好站出來:
“回聖上,與之前相比,裴大人脈息更弱了些,近期不可太過勞累,宜居家将養。”
“你們的藥沒用嗎?”皇帝的語氣充滿了危險。
“刷刷”,是淩亂的急忙跪地的聲音。
“裴大人是思慮甚多,積勞成疾……藥石隻能調理身體,不能治本……”
對老太醫的話,皇帝沒有回複。
一片沉默中,太醫們伏在地上,暗自發抖,看起來十分可憐。
“聖上,”裴笙輕聲開口,“太醫們已經盡力,讓他們開藥吧。”
皇帝看了看身邊的人,對方神情淺淡,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卻又對别人的遭遇生了不忍。
皇帝終于移開眼,淡淡道:“去開藥吧。”
“多謝聖上,臣等告退。”太醫們爬起來,顧不得攃頭上的汗。
有人走前朝榻上的權臣投去複雜的目光,裴笙隻當做未見。
皇帝将這一幕看在眼中,忽而輕笑道:“裴卿還是這麼心軟。”
裴笙的唇邊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恐怕普天下,隻有聖上會這麼說吧。”
“那是他們不了解你。”
“臣也不需要他們懂。”
“也是,”皇帝露出一個笑來,“隻要朕懂你就夠了。”
裴笙低頭:“臣确實隻需仰賴聖上。”
皇帝露出了自得的笑,他不覺得裴笙說的有什麼不對。
藥還沒到,皇帝看向旁邊的奏折道:“卿稍坐,朕先批閱奏折。”
“聖上理應以國事為重,不必理會臣。”
皇帝打開一本奏折,不說話了。
從裴笙的角度,可以看到奏折上的内容。
但裴笙垂着眼,神情有些恹恹,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藥就來了。
李全德端着藥進來,皇帝這才放下筆,對裴笙道:“裴卿該喝藥了。”
“謝聖上。”
藥有點燙,裴笙慢慢地喝完,對接過藥碗又奉上蜜餞的李全德道謝:
“有勞李總管。”
“裴大人客氣了。”
李總管小心翼翼地瞥向皇帝,他可不敢讓裴笙承自己的情。
皇帝看着裴笙慢慢将蜜餞嚼碎咽下,才問:
“裴卿,藥很苦嗎?”
裴笙搖頭:“不苦。”
面對皇帝灼灼的目光,裴笙暗自歎氣,又道:
“畢竟臣有陛下的蜜餞,就算有苦也被沖去了。”
皇帝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折道:
“裴卿幫朕看看這些奏折如何?”
裴笙看着皇帝,平靜的語氣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聖上,這于禮不合。”
皇帝将一本奏折放在裴笙膝上,淡淡道:
“在這裡,朕便是禮。”
裴笙看着皇帝,皇帝也看着他。
氣氛在一瞬間凝滞。
不過很快,裴笙就拿起了膝上的奏折,起身放回皇帝面前的案上,
随後他在皇帝面前跪下:
“聖上,臣有些目眩,恐怕今日不能幫聖上分憂。”
這是托辭,也不是托辭。
他确實有些頭暈,大概是那盤綠豆色糕點裡的藥起效了。
“卿這是做什麼?”
皇帝将他扶起,他又坐回了榻上。
“既然卿有些累了,便坐着休息吧。”
皇帝按着他的肩,他的身體順勢往後靠去。
這個姿勢并不端莊,他想起身,肩上的力道卻告訴他,不要反抗。
他擡眼看着皇帝,皇帝忽然離得很近,銳利的眼霸道火熱,甚至帶着些侵略性。
“裴卿,乖些,不舒服就躺着這裡,不會有事的。”
前半句有些危險,後半句又化為了安撫。
裴笙放棄了起身,往後靠了靠:“多謝聖上。”
皇帝緩緩松開了手,往後退去,對裴笙而言,就像一片烏雲退去。
“卿先休息吧,朕再批一會兒。”
“嗯。”裴笙低聲應道。
他的眼垂着,更加無精打采起來。
身體有所依靠的感覺确實舒服些,裴笙垂着眼,眼皮重了起來。
耳邊奏折翻動的聲音越來越遠,裴笙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