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拉過一個小凳子,在少年身邊坐下。
兩人并排坐着,看着火光,于無聲中等待。
水快沸騰了,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男人忽然開口道:“有沒有想過,過這種燒水做飯的平靜日子?”
少年偏頭看着面目忽明忽暗的男人,平靜道:“不想。我不需要。”
“那太遺憾了。我想,如果以後還能像現在這樣,會很不錯呢。”
或許是離火光太近了,少年覺得渾身都在發燙,連左邊胸口裡都在發燙,燙得有點刺痛。
與身體的熱不同,他聽到自己的語氣冰冷:“道不同不相為謀。明天之後我們不會再見。”
“是嗎?我總覺得我們還會再見的。打個賭吧,如果我赢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少年本想說:我不做這麼幼稚的事。
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他隻是看了男人一眼又移開目光,看着竈膛裡的火苗。
火光太灼熱了,裡面的枯木在燃燒,在呻吟。
“不回答便是默認了。”男人愉悅地笑了。
少年沉默着。
明明自己沒有答應,不知道對方在笑什麼。
水燒開了,少年将準備親自動手的男人替下,将熱水提到房中。
接着,在男人的指點下,少年為自己準備好了一切。
“洗好了叫我便好,讓我為你上藥。”男人關上門前說道。
“我自己可以。你睡吧,我不會再給你開門。”少年回道。
他站了一會兒,沒有聽到男人回房的動靜。
皺着眉頭,他面無表情地,褪去衣衫,清理着身體,心不在焉。
他本打算自己上藥的,又想到男人可能就在外面。
在院子中,一個人靜靜地站着。
憂郁的目光,透着門上的影子,在看自己。
他便熄了自己上藥的心,套上裡衫,拉開了門。
男人果然在院中,背對自己站着。
在海棠樹下,看着天邊。
深藍色的天空,一無所有,又什麼好看的?
男人轉過身,微微一笑,朝他走來。
深藍色的天,在男人背後。
男人仿佛從深藍色的天上走來。
心口忽然燙了起來。
原來一無所有的夜空,也會很好看的。
少年避開男人的眼,往房間裡走,男人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
少年在房中站着,上身赤裸,男人站在少年身後。
修長的手指沾着藥膏,輕輕地在少年身上的傷疤處塗抹着。
脊柱上升起一股酥麻,少年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着。
“好了麼?”少年催促道。
男人感受到了少年的焦慮,輕聲道:“别急,馬上好了。”
少年隐晦地深吸一口氣,等着。
“好了。”
男人的聲音像是特赦的命令,少年将垂到腰間的衣衫拉上,面無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看到少年的反應,男人帶着隐隐的寵溺無奈道:“好吧,剩下的你自己來。我走了。”
男人說着,又擡了手,這次少年沒躲,男人的手成功落到少年的頭頂,輕輕地揉了揉。
少年垂着頭,臉藏在陰影裡,沒任何反應。
可沒有反應,就是最大的反應。
男人微微勾唇,放下了手,走出門去。
少年聽到男人走進了隔壁房間,一陣細微的聲響後,男人應該是躺下了,隔壁的燭火熄滅了。
少年這才褪下衣衫,為自己上藥。
之後,他吹滅了燭光,坐在窗邊,看着外面深藍色的夜,一動不動。
許久過後,他才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下。
即使是側躺着,少年的眼依然望着窗外。
遠方的地下生活,與此時的地上生活,在他的腦海裡交織。
遠方在呼喚他。
此地在牽扯他。
他放棄了選擇。
可他不是在十字路口。
放棄了選擇,便就是選擇。
夜漸漸深了。
少年沒有動。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