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男人打開了門,一身潔白如雪。
“吃飯了。”男人走出門來,走到石桌邊,将食盒提進房間,點亮了燈。
少年緊跟着男人進入房中,一字一句道:“血腥氣沒有散,我這方面比較敏銳。”
“是嗎?”男人随意地問,他收拾出桌面來,遞給少年一副竹筷道,“吃飯吧。”
“你……”
少年幾乎要被男人無所謂的态度激怒,又想起自己并沒有什麼立場說話,便皺着眉頭,也不接筷子,也不再說話。
男人見狀,也不堅持,隻是将筷子放在桌上,自己拉開座位,坐了下來。
他看着少年,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道:“坐。”
男人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
少年欲言又止,終究是坐了下來。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好好修養,明晚我就放你走。”
“我剛才就可以走。”
“是啊,可是你又回來了。”
“……”
少年無話可說,他沒辦法去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明明可以走的,卻找了一個可以看到小院的高處。
他看到男人走到門口的沉默伫立,看到男人在院中扶着石桌的劇烈咳嗽,也看到男人放下的袖口有一抹不太清楚的紅色。
心裡忽然堵得厲害。
腳步不受自己控制,他就回來了。
匆匆忙忙地,鬼使神差的,不知自己想要做什麼,卻回來了。
推開門,看到那人疲憊的背影,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本來想說:“我回來了。”
最終卻變成了另一句話:“我看見了。”
“你……你知道神醫淩介之嗎?”少年開口道。
“嗯,”男人含笑地應着,“他是我的朋友。”
“我看他是浪得虛名吧?”少年忽然冷冷道。
“不,他很厲害的。”想到自己的朋友,男人嘴角的弧度就溫柔了許多。
“他若真厲害,會治不好自己的朋友嗎?”少年嗤笑道。
明白了少年的意思,男人微微一笑道:“這并非介之醫術問題。”
“治不好病人不就是大夫的問題嗎?”
“我先天有虧,不是大夫可以解決的。”
“先天有虧,後天補不就行了。”
“介之已經盡力了。”
提到自己的朋友,男人溫和地笑着,這一幕讓少年對這個沒用的大夫越發反感。
“呵,不過是你袒護他罷了。”少年冷哼一聲。
男人無奈道:“菜要涼了,先用飯好嗎?”
看着男人和自己面前擺好的碗,少年皺了皺眉,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少年見男人沒動,眼神露出不悅。
男人見狀,動了筷子。
然而隻是淺嘗辄止。
看到男人沒什麼胃口,夾了又不吃,隻是應付自己。
少年也隻草草地吃了一些,開始收拾桌子。
看着如此主動的少年,男人微微笑了笑。
少年收拾完畢後,忽然道:“你剛才的衣服呢?”
“不必管它。”男人沒有否認剛才換了衣物。
少年沒有再堅持,隻是平靜道:“你該休息了,我不會逃的。反正明晚你也會放我走。”
“來幫我燒水吧,你需要沐浴換藥。”
少年微微皺眉:“不用燒,冷水就行。”
“就當是多陪陪我。”
男人說完站起身來,少年看着男人的背影,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你的藥呢?”少年忽然問道。
“什麼?”柴房中的男人有些疑惑,複又了然道,“不用。沒有那東西。”
往鍋裡添了水,男人補充道:“不過,你放心,介之醫術高明,他的交代我都有聽的。”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聽大夫話的樣子,在某些方面你很自以為是。”少年在竈膛前坐下,一邊用打火石點燃了柴火,一邊冷靜甚至有些刻薄地說道。
“是嗎?”男人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在你心裡我是這個樣子嗎?”
“自以為是?”男人咀嚼着個詞,有些認同道,“你的評價,倒也不錯。”
少年擡眼久久地凝視男人,這個人從不為自己辯解。
言語的利刃揮向他,他總是坦然接受。
或許,在男人自己那裡,他自己的苛責更加的銳利。
自己每次對他的傷害,不僅無法傷害他,反而讓自己生了一肚子悶氣。
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男人更多一點。
柴房裡忽然沉默了下來。
柴火在竈膛裡哔啵直響,火光在少年的臉上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