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扭頭去看飄在青煙的香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香有問題!
虧他之前還在嘲諷男人輕信敵人,沒想到輕信敵人的竟是他自己。
在男人身邊,他不知不覺就降低了警惕心和戒備心。
如果是别人點燃香爐,自己一定會注意的。
為什麼男人點燃香爐的時候,自己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甚至覺得男人的動作十分地娴熟,具有一種充滿儀式感的美感。
那時,男人一定在心裡笑話他吧?
要是讓義父知道了,義父一定會生氣的!
太大意了!
太蠢了!
少年将頭埋在被子裡,整個人都陷入了懊惱之中。
床邊放着一套黑衣,明顯男人就不怕他悄悄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咬牙起身,決定出去看看。
他輕輕地拉開門,頓住了。
院子裡一株海棠花樹下,男人坐在石桌旁,一手撐着頭,正閉目休息。
粉色的花瓣從空中飄飄落下,落在男人手邊的石桌上,落在男人的白衣上。
忽然,有些難以邁開步子。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休息呢?
他的武功那麼高,一點點動靜就會将他吵醒的吧?
就在少年猶豫時,男人睜開了眼睛,少年心中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懊惱。
“睡得還好嗎?”男人站起身來,花瓣從他身上滑落。
他踏着碎花,朝少年走來。
“你點的熏香你不知道嗎?”少年冷冷道,話一說出口心裡又有些後悔。
“生氣了?”男人擡手,似乎是想摸少年的頭,卻被少年條件反射躲過去了。
男人自然地放下手,沒有絲毫不虞,語氣平靜道:“多睡一會兒,身體恢複得更快。”
“說得真是好聽,不就是怕我逃走嗎?”少年嘲諷道。
“嗯。你說得對。”男人承認得太過幹脆,少年心裡卻有一個一閃而逝的聲音。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少年轉身回房,背影看起來很不開心。
他之前氣惱于自己與男人對話總是落于下風,可當男人心甘情願地受自己的譏諷時,他又氣惱于男人的不辯解。
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咳嗽,少年回過頭看,就見男人背對着自己,用寬大的衣袖捂着唇咳嗽。“你怎麼了?”少年皺眉問道。
“無事。”男人放下手,往外走去,“我給你帶飯來,你不要亂跑。”
少年總覺得男人有些異樣,又說不上具體哪裡奇怪。
他心想,既然男人這麼敢放任他一個人,那麼就别怪他離開了。
終究是沒動男人的東西,他出門去,穿過庭院,打開了大門。
附近都安靜,男人究竟去哪裡拿的飯,他不知道。
他選擇一條僻靜的路,試探着走了過去。
————
男人提着食盒回來了,他看着大門的院門,停下了腳步。
他沉默地伫立着,過了一會兒,才走進門去,關上了大門。
一陣猛烈而壓抑的咳嗽從院中傳來,持續了一會兒,直到那人嘔吐出來才戛然而止。
庭院中,男人撐着石桌,劇烈地喘息着。
食盒被他放在桌上,他的一隻雪白袖口已經染上一片紅色。
男人站直身體,邁着虛浮的腳步朝屋中走去。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男人沒有轉身,隻是将袖口不着痕迹地藏在了身前。
“你回來了?飯在桌上,可以吃了。”男人說着,邁步朝房中走去,并準備關門。
“我看見了。”少年幾步追上來,氣有些喘,抵住了即将閉合的門。
“你看到了什麼?”男人平靜地問道,眼光幽黑而平靜。
“你身上有傷,還是暗疾?”少年語速很快問道。
在幾乎昏黑的天色中,他有些看不真切男人的臉,隻是覺得有一片白。
“都沒有。”男人用一隻手撥開少年的手,雪白的袖口幹幹淨淨。
但少年知道,那不曾露出的另一隻袖口,已染上深紅的梅花。
房門在少年面前關上,少年被擋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