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屍魚在邊緣猶豫不已,在小查爾斯看來就是一動不動。
但慢慢的,它似乎是受夠了當條鹹魚,像小紙片一樣輕輕彈跳了一下,在它下去的瞬間,夜岚抱着其他屍魚往下看。
隻見下方一條小船上,掉下去的屍魚慢慢褪去了腐朽灰白的外殼,變成了灰白褪色甚至有些透明的人形。
巧的是這人正是傑克,他驚駭不已地來回看着自己的身軀,神情先是驚喜,接着化作懊恨,很顯然他已經不是人了,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過去。
但是想到神聖的主,傑克的神情逐漸平和,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看到這一幕,剩餘的女神号屍魚紛紛跟着跳下去,畢竟比起永生永世被困在鹹魚的軀體裡當魔鬼的仆人,還是贖清罪孽跟随神聖的主更讓人充滿希望。
底下正好不止一條小船,這些已經不是人的海盜們很快調配好位置,等候夜岚發号施令。
“你們開船從一側繞過去,稍後我會在正面吸引女神号的注意力,你們趁機登船,先把上面的好人運到這裡來,這之後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該怎麼做。”女神号的情況這些原生海盜們顯然比夜岚清楚,具體怎麼搗毀夜岚讓他們自己想辦法。
海盜們齊齊點頭,人生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為利益沒有任何異心全力合作。
夜岚安排完這邊轉向其他屍魚,有了前面的例子,這些屍魚紛紛急不可耐地等候安排,他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一刻也等不了了。
“你們要做的很簡單,主告訴我那些邪惡的海盜即将對我們發起攻擊,你們每個人都帶着部分财寶,去女神号附近晃蕩,務必讓他們看到這些珠寶,接着戴着它們四處遊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不要害怕面對炮口,這是主的考驗,主會庇佑你們。”
說着夜岚不知從哪掏出一大摞亮晶晶的珠寶首飾和金币,一條條鹹魚竭力往他手上蹦,而夜岚則接住每一條魚幹盡可能往上面纏更多珠寶,不一會兒小查爾斯也想來幫忙,不過屍魚們很抗拒他手上的手串,因此沒有成功。
接着,這些屍魚又被一個個丢進海裡,随着一個個白色的小水花飛起,水下化出許多幽魂般的人形,而璀璨的珠寶纏繞在其上在水光中發出晶瑩璀璨的光芒。
等到送走所有屍魚,夜岚再一次查看貝殼手鍊,上面灰白褪色的區域越來越多,且正以肉眼可以觀察到的速度一點點蔓延。
小查爾斯想把它摘下來還給夜岚,再度被夜岚拒絕。
夜岚看着手鍊笑着說:“它屬于你。”
小查爾斯不解,擡頭看他。
“它屬于勇者。”
“好了,我也要出發了。等瑪麗安娜他們上船,你就把布魯特叫醒,他知道怎麼駕駛船,至于要怎麼帶領大家離開這片海,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說完轉身要去小船上。
這聽起來像是訣别,小查爾斯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不會回來了。他大聲叫住夜岚,卻不是挽留或者詢問:“我會做到的!”
夜岚擺了擺手,潇灑地往下跳去。
其實觀衆全都看到了,這家夥脫離小查爾斯視野後立刻閉着眼睛抓着繩子慢慢下到小船上。
“又好笑又有點好哭。”
“我淚點低。”
“這家夥可真有意思,我還以為他是認真要報複,把它們全油炸了呢。”
“搞不好是認真的,隻是為了完成副本忍住了。”
“還别說,他裝神棍挺像那麼回事,對付愚昧迷信的海盜這招簡單粗暴。”
“說起來他又是怎麼知道女神号會攻擊他們的?這家夥是不是開挂了!”
“這個倒是還好吧,之前他也精準預料到漢斯一定會趁分組後打他,早說過了,他觀察力很強,對這些海盜的秉性很了解,船長米諾顯然是個貪婪有餘勇猛不足的家夥,漢斯好歹外強中幹,他是外也不怎麼強,既舍不得财寶又不想冒險,加上這裡環境特殊,那邊又遲遲沒有再派人來,也不是很難猜。”
夜岚劃着小船使出去,慢慢劃到女神号前方,此時天已經大亮,海面反射着跳躍的白點,照在人身上,泛起朦朦胧胧的光暈。
“但我還是不清楚為什麼這麼做?這樣就能消除魔種的錯誤了嗎?那串手鍊的褪色就代表魔種正在被淨化?”
“你小子真是油鹽不進啊,雖然我也很好奇。”
“看起來像是讓這些壞債的屍魚‘償還’或者說‘補足’虧欠的勇氣,這樣就行了嗎?”
似乎是為了解答觀衆的疑惑,獵場系統很貼心地趁劇情不緊湊時閃回了部分劇情。
上面分别是漢斯和夜岚滿足發起和願望的片段,觀衆們知道這兩片段重要,但接下來的片段卻讓人摸不着頭腦,分别是小查爾斯一個人提燈去找克裡斯他們嘟囔着想吃東西以及布魯特迷迷糊糊說想喝酒的場景,以及許多雜七雜八類似的場面,接着是夜岚和傑克他們在艙室對戰海怪的場面。
那名看過解析經常說出新見解的觀衆腦海中過了一遍,忽然像是有電通過,他睜大玩偶眼睛:“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幾乎每個人都會克制不住許下大大小小的願望,但你們發現了嗎,不是所有願望都會被滿足。”
其他觀衆一愣,發現好像是這麼回事,以小查爾斯為例,他是個小孩,怎麼可能心無旁骛一點胡思亂想都沒有,這些胡思亂想中肯定也有許多或小或大的願望,但魔種對此卻沒有反應。
那人繼續說:“但它滿足了夜岚和漢斯的願望,他們的願望和其他的願望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們的願望含有一定的‘冒險’傾向,無論是夜岚想要獲得力量擊倒漢斯還是漢斯渴望在危機重重有海怪的船上獲得财富,都是如此,
也就是說,包含了勇氣,但這不是真正的勇氣。”
“魔種的機制根本沒有錯誤,錯誤的是這種在恐懼和貪婪雙重作用下産生的‘勇氣’,由貪婪而生的勇氣是虛假的勇氣。”
“啊?勇氣還分真的假的?”
又有觀衆醒悟了:“我艹!我知道了!在那種貪婪的妄想前提下,他們的恐懼隻是想象中的恐懼啊,無論是夜岚想象中需要面對的漢斯可能的緻命攻擊還是漢斯以為的需要在海怪手下死裡逃生的場面,都是幻想的,這當然是假的恐懼,在幻想中冒險,又沒真的直面恐懼,由此而生的勇氣,當然也是虛假的勇氣。”
“就是這樣,魔種本身的機制沒有出錯,它的機制自始至終都是汲取勇氣為勇者呈現奇迹。幽靈船上最早的那批船員正是憑着冒險的勇氣讓奇迹開花尋到了寶藏,可惜後來他們沉迷于貪婪的妄想,變成了欲望的奴隸。而魔種分明滿足了他們的願望,卻因為得到的不是真正的勇氣而不得不演化出新的手段來索取回報。”
“而人的貪婪永無止境,一代又一代的人重蹈覆轍,它永遠沒辦法達到想要的那個平衡。”
“靠,竟然是一場收假B引發的慘案!”
“又好笑又無語,平不了賬這魔種得急死了吧。”
“除了那些屍魚,說不定還有沒還上就死了也沒變成屍魚的,這個窟窿很大啊。”
“夜岚這不就在幫它填,雖然是用騙的,他讓這些海盜自己還,其實搗毀女神号還有為小查爾斯離開保駕護航這些事未必非得讓他們做,隻是給他們一個困難一定會用上勇氣的機會,而且我總算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手鍊留給小查爾斯了,夜岚說的沒錯,它屬于勇者,這小孩才是源源不斷的勇氣供應者,小孩的勇氣很純粹,無論是幫助他和俘虜們離開,還是額外支付給魔種填補它的賬目,都足夠了。”
“哈哈哈确實,夜岚這貨除了恐高全程一點沒慫過,指望他支付額外的勇氣還是算了。”
“我還是很震驚于他怎麼想到的,不可思議。”
“剛才系統閃回的鏡頭,是常見的用來表現獵人思路的方式,在我們看來平平無奇的場面,可能在他眼裡就意味着很多不同的信息,加上這家夥敢想也敢賭,隻要有一兩條線索契合,他就敢去驗證。”
“不能說敢,他除了爬高高掉堕化值,其他時候根本沒付出過勇氣,所以實際上是自信,對自己判斷的自信。”
“艹!好自戀啊這貨。”
鏡頭又回到夜岚身上。
遠處女神号的海盜們已經發現了他,船長米諾眼見這個害他們折損許多人手的家夥慢悠悠地劃着小船在陽光下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氣得胡子都歪了。
把單筒望遠鏡塞到旁邊的二副手裡,米諾罵罵咧咧地指了幾個人一起下小船。正前方炮台打不到,為了夜岚一個人調方向放棄那邊的大船不現實,米諾決定親自劃船過去解決這個晦氣的家夥。
因為人多,他們劃得飛快,但夜岚就慢悠悠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劃着,明明沒怎麼劃漿,船的速度卻不比他們慢多少。水下隐約有幾條身影,但離得很遠的海盜們看不清楚。
不知過去多久,眼見着總算要到燧發槍射程了,船長擡手準備射擊。
卻見夜岚笑眯眯做了個手勢,似乎是讓他往回看。
米諾不耐煩,他才不會中這種小把戲,卻被同行的海盜拉着外套,他不得不往回看。
幾乎在他轉頭的瞬間,沉悶地爆炸聲不斷從後方傳來。
起初他以為是女神号開炮了,卻發現這爆炸聲是女神号上傳來,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艘巨大的蓋倫船在震天的響聲中轟然垮塌。
與此同時,那艘全靠風帆航行的幽靈船在無風的海面上奇迹般緩緩行駛,逐漸往遠離這片海域的方向駛去。
夜岚看着巨大的船體在泛着蒙蒙藍色的空氣中逐漸淡化,隐約可見船尾一抹身影在不停揮手。
于是他也笑着揮了揮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