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夜岚架鍋的同時，女神号的海盜們聚集在一起正義憤填膺大聲讨論着什麼。

他們已經從克裡斯那知道了大緻情況。從克裡斯的角度，整個事件的發生就是夜岚這個晦氣的家夥招惹了一群魔鬼手下的海怪，把海盜們全部害了，同時他們的注意力全被克裡斯在艙室發現的财寶吸引了注意力，在他說到船艙的地闆上躺滿了各式各樣的金币和珠寶更是一個個翹首而盼。

“我早說了這家夥就是魔鬼的仆人，那艘船說不定就是他聯合魔鬼設的陷阱，要害死我們全部人！”

克裡斯不認同這個觀點。他隻覺得夜岚那家夥晦氣，但整個事件有很大偶然成分，隻是群情激奮的聲浪中他也沒法開口解釋，也沒人願意聽他的，于是幹脆保持緘默。

“所以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當然是殺過去！殺了那個魔鬼為兄弟們報仇！”

這話引來一部分海盜的大聲附和，而另一部分人畏畏縮縮，害怕傳說中的海怪，但他們當然不會承認這點：“見鬼，你們知道上面多少财寶嗎，萬一就克裡斯看到的那一點，這麼多人那點錢連塞牙縫都不夠，到時候連給死去兄弟們買墓地都不夠！該死的，誰都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

提到錢先前吵吵嚷嚷激憤不已的海盜聲音小了，竊竊私語讨論着什麼。

而克裡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眼睜睜看着同伴們在追殺中一個個接連變成死氣沉沉的魚幹，最後連他自己也被海怪追殺，險象環生中他苦苦支撐，若非最後它們出于不知名原因再度轉移了目标，他也已經死了。

正當海盜們在對财寶的渴望和恐懼之間搖擺時，戴着三角帽的船長米諾清了清嗓子：“夥計們，既然确定那船上有财寶還有海怪，我有一個主意，既能清除魔鬼和他的仆人，又能得到财寶。”

“擊沉它們！”

克裡斯不可置信，立刻反對：“布魯特還在那裡！而且我不确定是否還有其他海盜存活，也許漢斯還在，天太暗了你知道的米諾！”

但沒有人理會他。米諾告訴他們魔鬼之海水很清澈能見度很高，天還沒黑時他就看過了，這片海域水不深，用炮把船擊沉，隻要小心些，在那種能見度下，水下打撈财寶完全可行，即便海怪在炮擊後還活着，女神号底座夠高，很好防守，實在不行他們就放棄财寶回船上。

海盜們被煽動了，吵吵嚷嚷興奮大喊道：。

“擊沉它們！”

回到夜岚這邊，他在作勢要把魚幹往鍋裡丢之前，讓小查爾斯伸手，看了眼那串貝殼手鍊。

它看起來和剛拿出來時沒什麼變化，隻除了有一枚貝殼顔色黯淡發灰，但也說不好原本就是這樣的，畢竟當時光線很差。

小查爾斯意識到夜岚在看手串，連忙想要摘下來還給他，被夜岚制止了。

小查爾斯哦了一聲戴回去，打量着這條粗糙且對他來說有些大的手串，突然疑惑：“這是誰做的？”後面那句話他沒說出口，小查爾斯覺得這人的手藝很爛。

“不知道，可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夜岚随口回答。

“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可是它好松。”如果是小查爾斯做他才不會做成這個大小，對小孩來說太大了。

“對我來說有點緊。”對夜岚這樣的成年人來說又太小了，而夜岚屬于成年男性中偏瘦的。

小查爾斯眉頭緊皺。

“她大概是想送給某個大人。”

“她？”

“随便猜的，也可能是他。”

小查爾斯點點頭，好像有點理解了。就像如果是他要給父親做手串，在沒有父親的手直接作參考的情況下，很可能也是照着自己的手再做大一點，小孩對大人的手究竟有多大往往沒概念。

還想再問的小查爾斯發現夜岚已經不在看他，此時天空已經呈現魚肚白，海面反射着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他看清了夜岚的神态。

他面無表情。這其實很少見，盡管這家夥不像個好人，大多數時候他總會裝的像個好人，因此無論是笑還是其他各種表情，頻率都不低。

小查爾斯下意識就閉上嘴，安安靜靜看他要做什麼。

夜岚撚起兩片魚幹往油鍋裡摁，在被油濺到的瞬間，小查爾斯似乎看到那已經風幹的鹹魚在微不可見地搖晃，像是在“掙紮”。

“這會兒知道怕了？追着我砍的時候不是很勇嗎？”夜岚把它掉了個個頭，用魚尾對準油面。

緊接着“滋啦”一聲長響，伴随着噴香的魚肉味的還有震天的哀嚎。

小查爾斯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剛才竟然聽到了很大一聲的哀嚎，層層疊疊仿佛無數人從遠處傳來的嚎叫，似乎還混雜着求饒聲。

夜岚把那條魚幹随手一丢，扔進屍魚堆裡。

“算了，我相信你們原先是好人，隻是受了魔鬼控制，如果有得選，你們也不想與我為敵。”

小查爾斯又幻聽了，他好像聽到很多聲應和，“是的是的”“上帝作證”“我發誓！”

“不過——”伴随着這句甲闆上瞬間死了般寂靜，“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過人的家夥，女神号的海盜出來受死！”

幾乎是話音剛落，地面上的屍魚堆就動了起來。

小查爾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群已經風幹殘破的魚幹們像小紙片一樣在地上匍匐翻滾，有的甚至急得跳了起來，在短短三四秒内，屍魚堆分成一個大的同心圓和中間的一坨。

中間一小坨中有一條還瞪着死魚眼努力往外靠，試圖和這一小坨切割。

但來不及了，夜岚兩手将這些跑得慢的屍魚攏起來：“這麼笨，看來就是你們了。”

然後作勢要丢進油鍋。

小查爾斯又聽到了層層疊疊的哀嚎和求饒聲，隻是因為數量上不夠顯得比上次聲音小。

看得正歡，小查爾斯突然發現夜岚在朝自己使眼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太确定地問：“你要調料？”底層艙房應該有。

哀嚎聲頓時更大了。

夜岚“咳”了一聲。

意識到自己意會錯了，有了底氣後小查爾斯腦子也靈活不少，當即轉口：“放過他們吧，畢竟……”畢竟這些曾經是人，油炸太可怕了。

夜岚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他的目光突然變得虔誠：“是主的意思嗎？”他看向那條手串。

盡管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小查爾斯稍微一愣合起雙手，虔誠地對着手串祈禱：“是的。”

“主是不是還說了要他們将功贖罪，我知道的，主一直沒有放棄，盡管他們被魔鬼誘惑，可主會寬恕他們，拯救他們，引領他們走向正途。”

小查爾斯虔誠地點了點頭。

屍魚們一動不動，也沒有發出聲音，似乎都呆住了。

那串手鍊寄宿着魔鬼的力量，受它操控的屍魚們能清楚感知到這一點，但是眼下它不僅在小查爾斯手腕上乖乖匍匐，它甚至無法影響兩人分毫。

屍魚們盡管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恐懼中，卻不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變化，不然也不會害怕被油炸了，那比直接燒了他們還痛苦，畢竟火焰某種程度上是對他們腐朽靈魂的淨化。

他們中有些參與過追殺夜岚的，更是清楚這家夥曾經一度将要落到和他們相同的境地，但現在他看起來完全是正常的人類，在虔誠神情的加持下，甚至有幾分神聖感。

難道真的是主來拯救他們了？

在絕望中太久，哪怕是一絲希望，再荒誕不經的可能，他們也願意去相信去嘗試。

小查爾斯又聽到了層層疊疊的嘈雜聲響，隻是這回不再是哀嚎和求人，而是贊美主和真誠的祈禱。

夜岚見狀繼續說：“主讓你們幫助他的神使渡過難關。”他指的是小查爾斯，而小查爾斯很配合地向屍魚們展示貝殼手串，惹來屍魚們條件反射似的亂竄。

“隻要做到這件事，你們的靈魂就會得到拯救。”

說完他抱着女神号那堆海盜代表的屍魚往那一側船舷靠近，對着大海，他說：“你們犯下的罪孽尤其深重，前方就是罪惡的根源，主給你們的命令是消滅罪惡的源頭。”

他指的正是女神号。

懷裡那些海盜們變成的屍魚一動不動，僅魚眼轉動，看得出非常茫然。

他們和那些被困在此地幾年幾十年的屍魚不同，不久前還是以海盜的身份從女神号出來，轉瞬間又要用這副怪異的魔鬼傀儡的身軀回去摧毀它，盡管想要得到拯救，對這種身份上轉變的茫然緻使他們不知道該作何抉擇。

“你們不相信主嗎？”

屍魚堆傳來層層疊疊的卑微否認，他們很想相信，但又确實茫然不敢相信。

夜岚揚起神棍慣有的迷之微笑：“我知道你們在害怕什麼。”

他從手中挑出一條屍魚向其他屍魚展示，接着擺在船舷邊緣，一個稍微一動就會掉下去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是哪位，我敢保證，隻要你勇敢邁出一步，主就會向你展示他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