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十分溫柔,但那話語卻又如同沾了蜜的毒藥,散發着甜美味道,引誘貪心之人前來品嘗。
齊衍舟說完,便用眼角餘光不着痕迹的放在了那角落處的少年身上。
隻見那少年緩緩擡起頭,面色微紅,呼吸急促,似乎是聽了齊衍舟的話後内心有了極大的觸動,就連身體也不由向前傾了些。
她知道,這小小的少年和他娘一樣,都有向上爬的野心。
反正是黃粱一夢,她再加些籌碼又如何?
“連千戶還有言,凡符合此次北鎮撫司挑選者,入了錦衣衛便直接從百戶做起!”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一片嘩然:“正六品?!大人您是在說笑麼?”
連睿大約是聽了她的話也頗覺荒謬,一張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眉梢處還是不免抽搐了幾下。
齊衍舟見連睿沒有适時給予回應,微笑着轉頭望向連睿,用眼神示意該他說話了。
連睿會意,馬上便一正神色道:“本千戶是傳達鎮撫使大人的話,鎮撫使沐大人你們知道吧?怎會有假呢!”
他二人倒真是将狐假虎威演繹的淋漓盡緻。
此時,後軍都督府大殿之中。
正閉目坐于殿内蓄精養神的沐大人沒來由便打了個噴嚏……
“鎮撫使沐大人?可是那位少年将軍?”
“姓沐的?朝中有幾位姓沐的……難道是那位平交趾之亂,名動北周朝野的淮安王幼子沐大人?”
“鎮撫使大人年初才得陛下親封北鎮撫司鎮撫使,要培養錦衣衛中的親信也是有的!正六品百戶啊!看來是真的……”
衆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話題無不是圍繞着還被拘在都督府大殿之内的沐晖身上。
北周律法森嚴,自重安帝登基以來便重新修定了有關戶籍的律法,将北周百姓們分為士、商、民、農、軍等戶籍,譬如從軍者,便必須世代從軍,自太祖皇帝時期便軍籍在冊才可。
雖軍戶比一般的民戶、農戶要好上許多,但沒有背景和根基的北周百姓們即使入了軍戶,也隻能如眼前這些五城兵馬司中最末等的兵丁一般,直到垂垂老矣都隻能在原位上摸爬滾打,升遷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這‘正六品’百戶一職,于他們而言可謂是平步青雲,其中的誘惑究竟有多大,可想而知。
齊衍舟還是那張溫和的笑臉:“如何?可有重安元年生辰之人在場?即刻便可由連千戶帶去見鎮撫使大人!”
“我……”
人群中走出了一名少年,看上去年歲就不大,他顫顫巍巍的越過衆人,擡起一雙眼看向齊衍舟,二人對視間,隻見那少年面容姣好,眉眼間像極了秦氏。
可還未待那少年走出來,方才去尋李氏的伍嶽已領着人走進了院内,李氏還未進門,卻見一個小姑娘梳着兩個圓圓的發髻,一蹦一跳的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她看見齊衍舟很是驚喜,似乎是沒想到還能和這溫潤如玉的青衫公子有再見面的機會,便大聲喊道:“公子!公子,你抓到殺害翠兒的兇手了麼?”
齊衍舟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就如同那河邊的垂釣者,眼見着魚兒咬鈎了,她興沖沖的剛要提起杆子,魚兒卻又遁入了水中。
她看向那原本越過衆人的少年,此時他面上的神色已凜然一變,重又默不作聲的回了原位,收斂起一雙眉眼。
齊衍舟也适時收回了目光,無奈苦笑着摸了摸果兒的頭:“嗯……還差一點呢。”
可能是老天與她作對吧。
她這些年東躲西藏,早就練成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走一步算三步的習慣。
可偏偏在這案子上,她總是走一步,出一個岔子,實在是詭谲至極。
果兒還是蹦蹦跳跳的,仿佛沒瞧出來齊衍舟當下的心情如何,仍十分天真的環視了周圍一圈,複又看向齊衍舟道:“公子,還差什麼線索呀?公子,您和我說說!也許果兒能幫到您呢?”
怎料,還未等齊衍舟再開口,卻見果兒盯着一個方向看入了迷。
果兒往前蹦跳着走了幾步,盯着那一群兵丁中的一個人,突然面上的喜悅神色便沒有了,轉為了極為厭惡的神情喊了起來。
“秦富?!你怎麼會在這裡!”
齊衍舟瞧着果兒喊話的方向,前方正是方才那少年站着的位置,此時果兒蹦蹦跳跳的已走到了那少年面前,拉扯着他的軍服朝齊衍舟喊道:“公子!公子!這就是那小秦姑娘的兒子!秦富!”
那少年原本已隐于人群之中,驟然被果兒點出了名字,也十分驚愕。
但見她喊出了名字還不夠,此時反而拉扯着他的軍服,方才的低眉順目頃刻間便化成了一股戾氣。
少年一把将果兒推在地上,大喊道:“不許你叫我娘小秦姑娘!不許你叫!”
待秦富反應過來時,周圍已阒然無聲,他茫然的擡起頭,發現衆人全都看向了他。
那本能的維護秦氏的舉動,此刻,卻恰恰點露了自己的身份。
齊衍舟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很想放聲大笑幾聲,正可謂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為要釣的魚兒已經脫了鈎逃跑了,卻沒想到下一刻,那魚卻直接撲騰着,跳進她的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