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揚着的手臂憤怒的在空氣中來回比劃着,因距離不夠傷不到齊衍舟,隻能洩憤般用匕首插向何王氏的背部。
随着他手上不斷重複着的動作,那刀柄沒入血肉之中,随後又拔出,再插入,再拔出……
鮮血不斷湧出,何波的生命也像是一點點從軀體中剝離一般,漸漸沒了生機。
齊衍舟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隻見何王氏踉跄的将身上已經死透的何波推倒在一邊。
接着渾身是血的跪倒在齊衍舟腳下,那老婦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用手指蘸了腳邊何波的血,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寫下了一個字。
“大人啊……”
何王氏嗚咽着,撕扯着喉嚨發出在這世間最後的一聲長歎,随後也癱倒在了地上,沒有了生息。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
齊衍舟顫抖着用手摸向自己的臉,那觸感溫熱黏膩,正是何波和何王氏的血濺在了她的臉上。
她對血本沒有什麼恐懼。
然而如此大量、溫熱的血液一起湧出,仿佛是按下了心中塵封已久記憶的開關。
那份自六歲時便逼迫自己壓抑下來的可怖經曆讓她顫抖着坐在原地不能動彈。
糾纏十三年的夢魇在此刻到底還是沒能放過她,逼迫她重又回憶起那段血色的記憶。
想起她在六歲那年隻能看着刑場上齊家人一個接一個枭首,而她什麼都做不了的事實。
可僅存的一絲理智又讓她在心中迫切想要看清楚何王氏寫在地上的字,那必然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但卻又被内心的惶恐不安挾制着動彈不得,急得頭上直冒出一層細密的汗來。
……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似乎有人聲響起,接着便是推開門的聲音。
她的眼睛已經習慣了房間内的昏暗,陽光從門外灑照進來,一時間反而不能夠很好的适應了,隻隐約瞧見是幾個身着錦衣衛服制的男子走了進來。
是紀綱嗎?她在心中不免有些悲怆地想道。
那何王氏臨死前留給自己的線索,怕是再也不能夠得知了。
“他娘的,老子這是到十八層地獄了麼?”
先聽到的是一聲低沉的咒罵聲,那聲音似乎很耳熟,今天早些時候,她仿佛在哪裡聽見過。
接着便感受到手腕處傳來溫熱的感覺。
是一個人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受傷了?”
不同于方才那低咒聲的急切,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塊石頭投進了湖面,自寂寥的空間中發出沉悶的聲響,聽起來冰冷而不帶有任何溫度。
然而那覆在手腕上的一隻手卻是熱的。
掌紋粗糙的觸感自身上傳來,真實的肌膚溫度之于她,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了稻草,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過神來,随後神情緊張的看向地上。
“你們踩着了沒有?”
那錦衣衛松開了手,皺起眉問道:“什麼?”
齊衍舟一把推開那錦衣衛,也不顧及地上的鮮血和污物,便緊張地在地上找了起來:“何王氏臨死前,在地上寫了個字給我,你們進來時是不是踩着了?”
“你小子,哥幾個做事在你心裡有那麼馬虎嗎?”
“沒進來的時候我大哥便已囑咐了,要小心行事!喏,你瞧,連滴血也沒沾上!”
周圍傳來幾名錦衣衛嘲弄的笑聲,齊衍舟擡眼望去,隻見其中一名錦衣衛正挑着眉,翹起一條腿盤在膝蓋上翻轉過來,手指着自己的鞋底子,看笑話似的對着他說道。
“在那老婦人手心下,像是個‘富’字。”
為首的錦衣衛皺眉看着跪坐在地上略顯狼狽的齊衍舟,伸出一隻手将人提了起來,忽然察覺他意外的輕。
他打量着眼前人。
此人一襲青衣早已染上了斑斑血迹,連帶着那張午間看去春風得意的俊美面容上如今也滿是血漬。
也不過就兩三個時辰未見,哪裡還有方才翩翩公子的樣子?
齊衍舟的心思全在何王氏臨死前寫下的字上,并沒有發現那為首的錦衣衛正皺着眉如何打量她,她聞聲向着何王氏手下看去。
果然!
那字雖被地上的血液逐漸掩埋,但僅存的輪廓依稀可辨,确是個‘富’字!
了卻了心結,她這才看向身邊的幾名錦衣衛,那些人也漸漸在她的眼前有了輪廓。
為首的一襲绯紅錦衣,一張冷峻面容正蹙眉望着她。
居然是方才在連廊上因紫衣男子出言不遜而讓她單方面結識的沐晖!
齊衍舟見面前此人不是紀綱,因而極為高興:“大人!是你啊!又見面了!”
沐晖還是那副冷峻樣子,可看見齊衍舟眼中的高興竟是因為見着了自己,也極為難得的點了點頭,主動表明來意:“是皇上命我來協助你查案。”
“那太好了!眼下正有一事要勞煩大人,”齊衍舟用手擦去臉上的血漬,随後道,“勞煩大人在後軍都督府,幫我找一個人。”
“何富麼?”沐晖問道。
“大人果真懂我!”齊衍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