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兩頰一凹往裡吸了一口煙,輕輕地吐出來,白煙遮在他臉前,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外頭有小孩拿摔炮炸狗,吓得那隻倒黴的狗狂吠亂叫,吵得人耳朵疼。
有路過的人高聲斥責那些無法無天的小孩。
蘇德喜家的歐式客廳裡坐滿了男人,他像個花蝴蝶一樣給這個點個煙給那個遞個火,嘴角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
陳池吐了一口煙,問他:“你二哥一家去哪了?年跟前了還不回家?”
蘇德喜笑嘻嘻地說:“說是出去旅遊了,我就說他,趕什麼時髦非要過年出去旅遊,給我錢我也不去。”
“過年也不回來了?”
蘇德喜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茶幾上,說:“聽那意思應該是不回來了。我說陳池,你這一年沒少賺錢吧?辛辛苦苦一年,這臉怎麼一點笑意也沒有,不知道的人以為你今年混得多慘呢!”
旁邊有人揶揄他:“怕人找他借錢吧?這幾年生意不好做,個個轉不開身。”
蘇德喜親熱地把胳膊搭在陳池肩頭上,說:“跟哥哥說說有什麼不順心的,哥哥給你開解開解。”
又有人打趣道:“他是不知道錢怎麼花,苦惱那些女朋友争風吃醋,不知道寵幸誰好。他媽的,我要是你,我一天一個樣,不知道多開心。”
陳池擡眼皮都沒擡,把煙從嘴上拿下來,半真半假地跟蘇德喜說:“可能還真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蘇德喜頭一歪來了興緻,“你又不需要借錢,我能幫什麼說來聽聽。”
陳池磕了磕煙灰,說:“到時候再說。”
其他男人都看着,陳池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不知道他賣的什麼關子。
蘇德喜還有别的事急等着辦,也沒心糾纏這個,他站起身,大手拍拍陳池的肩,說:“你是茅山老道,神神叨叨,有什麼吩咐的盡管開口。走走,咱們去開壇。”
他咧着嘴,一揮手,其他男人都躁動地站起來,急匆匆地跟着他往地下室走。
年裡他委托蘇德發給他釀了十幾壇的米酒,這酒差不多到了時候了,他專門翻了黃曆挑了個好日子來開壇。
這一群男人嘩啦啦走了,剩下陽光照耀的客廳,深藍色的絲絨沙發,和一個人坐着的陳池。
他最後吸了一口,把剩下的小半支煙按滅在旁邊的煙灰缸裡,他的表情肅穆,顯見的是心情不太好。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慢走出大門,走到外面的陽光裡,清冷的空氣直沖鼻腔和喉管,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挺好。
這一年是個寒冬。
他的電話響了,陳河在電話裡扯着嗓子說他:“你幹嘛去了到底?天天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年底是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今天晚上請戴局長你還是不去?公司不要了,給我算了。我他媽······”
沒等陳河罵完,他就把電話挂了。
出門往右拐,他看着前面的那座大門緊鎖的三層樓,庭院裡一左一右的桂花樹已經比二樓還高了。
那年陽光也是這樣刺眼,就在這桂花樹跟前,她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擠過去,連眼風都不屑給他。
他在她面前撐着個架子,其實心裡兵荒馬亂,手足無措,白白比她大那麼多,丢人。
他盯着中間那個窗戶,這會拉着窗簾,窗玻璃反射着陽光。
他多希望眨眼間,那窗戶能打開,那個人能伸出頭來沖他笑,笑得眼睛裡像落滿了星星,或者沖他豎着眉頭闆着臉也行,總能哄好的。
有人路過,看他呆滞地站在路邊,笑着問他:“什麼這麼好看,陳池,這麼冷的天?”
這天氣,一說話就帶出白色的尾巴。
路人縮着脖子,看見陳池穿着一件棕色的皮毛一體的飛行夾克,一條卡其的褲子,凍得臉色微微泛紅了。
陳池這才發現自己在路邊站着,他揮揮手,邁步走了。
想一個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他原來不知道抓耳撓腮想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這三年來,嘗夠了這滋味,半年前,他以為終于不用再受這苦了,哪裡知道······
十一那天晚上,滿天繁星,天空像深藍的幕布。
他按下蘇绾家後門的把手,那扇不算寬的紅銅色大門毫無預警地應聲開了,他的心一跳,緩緩推開去,邁步進去,反身“啪嗒”一聲反鎖上。
穿過她家的廚房,客廳,再上樓,黑暗包裹着他,他的眼睛在黑夜裡發着狼光,每走一步就讓他的血燒得更旺,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夥子第一次去奔赴一個姑娘的約會,激動到手都要顫抖。
他推開蘇绾卧室的門,站在原地定住了腳。
那是他所有夢想的落腳點,是他到死都會記得的滿足感。
那個人隻穿了讓人血脈噴張的内衣,欲說還休,肆無忌憚地躺在粉色的床單上,沖他笑得像隻狐狸。
他的姑娘像朵剛剛盛開的昙花露出了花蕊,在深夜裡專門為他綻放。
他咬着後槽牙,眼睛把她從頭到腳蹂/躏了一番,惡狠狠地問:“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