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老太太馬上換上一個更謙和的表情,“難怪,難怪,這樣的小囡就該出這樣的人家。你們家的祖墳好啊。”
她跟蘇绾說了這麼一句。
蘇绾隻是笑,也不說話。
陳池拿他的新碗盛了冰糖蓮子放在蘇绾跟前,把她之前那碗拿到自己跟前,兩口就給喝幹淨了。
“找好對象了嗎?”陳池媽媽問。
蘇绾心一跳,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她舅媽還在呢,隻要她說個找好了,她爸媽馬上就會來問她。
她隻能含含糊糊地說:“還沒還沒。”
她舅媽問:“之前不是有一個在英國的嗎?我還以為差不多了,這兩年能結婚了。”
“沒有,舅媽,那個成不了。”
“那抓緊張羅啊,姑娘的時間可等不起。這眼看着一年又要過去了。”
她旁邊的人,慢條斯理地盛一碗海參湯,親切地問:“蘇绾想找個什麼樣的?”
一副不遠不近的長輩的樣子,随和又不突兀。
蘇绾一腳踢過去。
他把那碗湯放在轉盤上,輕輕轉到蘇绾舅媽面前,周到地說:“嫂子,你喝湯。”
蘇绾拿眼睛斜了他一眼,他這行為簡直驚悚。
果然她舅媽也受寵若驚,微微欠起身,臉上露出無所适從的笑容,連連說:“這怎麼好意思的,這不好意思的。”
蘇绾她舅媽一輩子都是那種面子大過天的人,總堵着口氣想出人頭地,奈何自己男人和兒子都資質平平,隻能在罵罵咧咧中平庸地過了一輩子。
長南厲害的人平常也不會專門把他們一家放在眼裡,她就暗暗覺得人家就是看不起她。
她這一輩子這口氣就沒有順過。
然而今天,就在這碗湯轉到她跟前的那一秒,她就覺得她這口氣不光是順了,簡直要沖出她天靈蓋了,激動得連闆凳也坐不住了。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陳池這個人,一向對誰都淡淡的,大家不是都在說他心狠手辣,他竟這麼給自己面子,讓她不知道怎麼才好。
她對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一無所知。
蘇绾心裡明鏡似的,隻感歎,心思多深呢,心眼比那蓮藕還多。
她看不了他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故意戳他,甜甜地叫了一聲“叔叔”。
陳池坐得離她隻有一個拳頭距離,兩人的上半身礙于别人的眼光,稍稍分開注意避嫌,那腿不自覺地就要貼到一起。
這時候如果來個有心人,隻要瞄一眼,他倆的關系将暴露無疑。
陳池微微側頭看她,看見她眼睛裡的戲谑,等着她出招。
“叔叔怎麼不找對象,要找個什麼樣的啊?”
蘇倩倩翻了個白眼,伸出芊芊細手從盤子裡挑了一隻公螃蟹,在手裡掂了掂重量,滿意地卸下一條腿啃起來。
陳池扯起嘴角笑起來,他别有深意地問蘇绾:“你覺得我會喜歡什麼樣的?”
蘇绾噎住,把手裡的調羹在碗裡重重搗了幾下,她說不過他,惱羞成怒,又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耍賴。
陳池看她那惱火的樣子,笑容更大了,看得其他人莫名其妙。
他替蘇绾解圍:“任性,嬌氣,膽大包天,性格死犟,從來不認錯,不會做飯,不會照顧人,這樣的我肯定不喜歡。”
蘇绾舅媽馬上接話,“這種誰會喜歡,就是普通男人挑老婆也不能挑這種的,陳池你這樣的條件就更不用說了,想找什麼樣的找不到。”
蘇绾不說話,也不看他,低頭吃自己的。
他拿了一個螃蟹把蟹黃挑出來放到蘇绾碗裡,笑着對蘇绾舅媽說:“緣分這種事情很難說的,說不定我就找了個這樣的,隻要看對眼都好說。”
蘇倩倩“噗呲”一聲笑出來。
蘇绾舅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個個臉上表情很正常,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後來,上了一道蟹黃豆腐,蘇绾舅媽招呼陳池媽媽嘗嘗,咂着嘴說:“這豆腐不知道有什麼講究,嫩得不得了。”
陳池側身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跟蘇绾說:“沒有你的嘴唇軟。”
說完若無其事轉身幫他媽媽舀了一勺豆腐。
變态!
那天晚上,陳池問他媽媽,“你覺得今天那個蘇德昌的小囡怎麼樣?”
他媽媽奇怪地看他一眼,說:“當然好啊,他們家一向風水好,又會賺錢又會讀書,人長得也好,幾輩人都是這樣。種好。”
“那給你找個這樣的種回來改改我們家的種,行不行?”
他媽媽眼睛睜得老大,責怪地拍打自己兒子的手臂,說:“瞎說什麼,人家這花一樣的小囡還有個這樣的爹,能看上你?”
陳池笑起來,一種男人提到自己心裡的女人不自覺就會露出來的傻笑,把他媽媽看傻了。
她抓着兒子的手臂就着家裡的白熾燈,左看看右看看,滿臉驚疑。
陳池說:“你把心放回肚子裡,她跟我是闆上釘釘的事,我一定把她給你娶回家。以後咱們對她好點,她心眼好脾氣好但有時候有點嬌氣,咱們讓着她點。”
他媽搓着手,一時消化不了這個消息,嘴裡重複着,“這怎麼說的,這能行?”
陳池忍不住又強調了一遍,“我很喜歡她,媽,對她好一點。”
他媽看他的眼神好像一座山在她面前裂開了一樣,這是怎麼說的?天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