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去磕了幾個頭回來,才看到手機上有一條:後天早上你不要遲到。
那天一早車停在她家門前台階下,閃閃發亮的黑色車身。
她走過去,透過副駕的玻璃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人,他帶着墨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蘇绾覺得他就像一塊磐石一樣讓人安心。
她覺得那天晚上火盆裡的火苗還在她心裡繼續燒着。
她打開門,一屁股坐上去。
陳池發動車子。
“那天你的羽絨服還要嗎?我覺得很暖和,能借我穿穿嗎?”
“我給你買件新的。”
“不用,新衣服沒有舊的舒服。你不舍得?那等會我拿給你。”
“你留着吧。”
蘇绾打量了下這輛新車,内裡的皮革是紅色的。
陳池問她:“好看嗎?我的新車。”
“啊?我不懂車,還行吧。看着坐墊應該挺貴的。貴嗎?”
“嗯。”
“放點歌聽吧。”
一陣沙啞纏綿的女聲,you belong to me.
蘇绾扭頭對着窗外,壓不下去勾起的嘴角。
“你的膝蓋有沒有傷?”過了一會,他問。
“啊?”
蘇绾扭過頭來驚奇地看着他,一下子沒控住表情。
她想難道自己走路姿勢不對?
“還行,還行,沒什麼大問題。”她應付道,就是有大片的淤青。
半途,蘇绾說:“我想上廁所,你在休息站停一下。”
等到了休息站,陳池把車停下來,她卻坐着不動。
“怎麼不去?”陳池挑着眉問她。
她一動不動望着前面的衛生間入口好一會兒。
“尿褲子了?”陳池不确定地問。
蘇绾不吭聲。
“來大姨媽了?我衣服給你披着。”他又猜。
蘇绾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上次我奶奶走丢是你找到的吧?”
她語氣笃定,她望着陳池的眼睛咄咄逼人,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
陳池扭頭不看她,不承認也不否認。
蘇绾站起來弓着腰朝着駕駛座俯身過去,爬過手套箱,擠進他和方向盤之間,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他們不過相距幾公分,他的呼出的熱氣噴在她臉上,她屁股底下能感受到他皮膚的熱度。
她一把扯掉他臉上的墨鏡。
那雙奇亮的眼睛就那樣盯着她,她看見小小的自己倒映在其中,他的情緒藏在雲山霧海之後。
他有很多機會制止她,她不是猴子一秒鐘就能飛過去,她甚至在爬手套箱的時候差點跌倒,但他就那麼坐着一動不動。
“陳池”她輕輕叫他,她看見他的瞳孔緊縮了一下。
她的手腳發軟,一種陌生的東西控制了她的身體,她覺得很渴,很想飄到空中去。
“陳河說你昨晚上還在廣州,你坐晚班機回來,一夜沒睡覺為了來送我?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不想說點什麼嗎?”
“不想”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蘇绾感覺到有東西在膈着她,她故意左右搖擺了幾下,問他:“真的不想嗎?”
他的眼睛好像有一團黑雲在翻滾在醞釀,讓他看起來像頭狼,他輕佻地說:“你這樣坐任何男人身上,他們都是一樣的反應。你會被扒/光,會被吃幹抹淨,就這樣。”
蘇绾身體往後退,撞到方向盤。
“我對你沒有興趣,蘇绾。”
他說得沒有一點起伏,就像第一天他跟陌生人說話那種語氣。
一盆冰水對着她潑下來,讓她的心涼透,屈辱又讓她臉皮發燙。
她跌跌撞撞爬回副駕上,感覺自己像隻笨拙的河馬,醜态畢現。
他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下車的時候,蘇绾覺得自己就像一塊被水浸透的舊抹布,渾身又濕又重,連爬出SUV高高的座位都精疲力盡。
她說:“再見,陳池。”
三月的風還是很料峭,很快吹幹了她臉上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