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把酒瓶放下,他轉動手腕晃了晃酒杯,一仰頭把半杯酒一口幹掉,然後抿了抿嘴。
“寡淡無味”他評價道。
蘇绾冷眼看着他,一聲不吭。
“你的工作做得很不錯。”
他拿起手機,對蘇绾說。
蘇绾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看了看,蹙着眉頭看着對面,
“為什麼要給我轉這麼多錢?”
陳池開始倒他的第二杯酒,“你的工資。”
“什麼實習生兩三個月能拿5萬塊工資?老闆,我說過你不用看我爸的面子,我是我他是他。”
“獎金,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你該得的,我是老闆我說了算。”
蘇绾放下手機沒有吭聲。
“暑假回長南嗎?”他喝下第二杯酒。
“不回,可能要做點兼職,也有一個證要考,我導師可能會讓我提前幹活。”
陳池點點頭,“不要老想着賺錢,你家缺你這點錢嗎?該玩就玩,該花就花。如果你實在需要錢不敢跟家裡講,可以跟我說。你許諾過我的3000塊,我投桃報李,多少都可以,隻要你說。”
蘇绾卻臉皮一熱,她為她曾經說出這樣的話羞愧,不自量力,
“謝謝老闆。”
陳池眼風掃過來,“你打算一直叫我老闆?我現在不是你老闆了。”
“好的,叔叔”她馬上改口。
陳池一仰頭灌下他的第三杯酒。
蘇绾低頭切她的牛排。
“去看看這個世界,美國,法國,想去哪去哪,注意安全,需要錢跟我說。遇到什麼事情找我,我總比你辦法多。有男朋友了,帶來讓我見見。不要同情心泛濫,先保護好自己。還有,圍着你身邊的那些蒼蠅,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尤其是年紀比你大的。”
蘇绾覺得吃下去的牛排膈得她胃疼,一定是冰水喝多了。
“我能喝一杯酒嗎?”她問。
“不能。”他拿着酒瓶毫不猶豫地拒絕,又給自己倒第四杯。
他的食物一口也沒動過。
“為什麼要給我錢,又要幫我,為什麼遇到事情要告訴你,你這也是同情心泛濫,你不是一直告訴我别這麼傻?”
“我說了投桃報李,有來有往,别人不行,你可以。哪來的那麼多為什麼,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蘇绾放下刀叉,取下餐巾,“我想回家了,太晚了。”
陳池坐着動也不動,“我酒還沒有喝完,等我把這瓶酒喝完。”
蘇绾不說話,看他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酒。
他垂着眼,那雙銳利的眼睛被藏起來,昏暗的燈光讓他看起來捉摸不透,他有高挺的鼻梁和刀削一樣的下颚線,他已經褪去了青年的青澀和莽撞。
他已經不是十三四年前的那個人,那是個笑起來滿不在乎的青年,這是一個心硬如鐵翻手為雲的男人。
蘇绾目無焦距地看着遠山,看那些亘古不變的起伏,覺得自己很渺小和無力,不久之前她還以為她可以仗劍走天涯。
無欲則剛,古人誠不我欺。
背景裡纏綿的音樂一直若有似無地飄來。
那一瓶酒喝到了半夜。
回到長南的時候,月亮已經爬到中天。
蘇绾下了車,剛在台階上轉過身,陳池跟代駕說“走”,一秒都不停留。
雷克薩斯閃着尾燈呼嘯而去。
他回過頭來看站在月光下的那個人,那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
他閉上眼睛,酒氣上了腦,一瓶紅酒按理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能是狀态不好,他覺得頭疼,有點喘不上氣來。
蘇绾去敲倩倩的門,她掄起拳頭使勁敲,不管不顧好像要砸出一個洞。
“這是發什麼瘋?”
倩倩穿一件柔軟的純棉家居服,挑着眉問她。
她往前邁一步,一把抱住倩倩,把頭埋在她脖頸處,不聲不響像隻受傷的小獸。
倩倩遲疑地伸出手攬住她,她心跟着抽了一下,這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來找她舔傷口了。
她把蘇绾帶上樓,開了一罐啤酒遞給她。
蘇绾仰頭一口,然後把自己嗆到,劇烈地咳嗽,咳得眼淚掉下來。
“倩倩,我可能要孤獨終老了。”
“放狗屁!到底是誰瞎了狗眼,他腦子有病。我跟你說,我要是男的我一定死活扒着你不放,我沒見過比你更可愛的女人。”
蘇绾想笑,露出一個似笑又像哭的表情,“可是男人不喜歡我這樣的,一個這樣,兩個還是這樣,本來好好的,他們就走了,連個理由都沒有。”
“不是,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一定有一個人會把你放手心,會待你如珠如玉,絕不會讓你這樣傷心。”
蘇绾覺得頭暈,她向後一仰躺到地闆上,拿手臂蓋在眼睛上,淚像小溪一樣順着她的臉流到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