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太陽好毒啊。
“蘇绾,你還想聽更勁爆的嗎?”
她那尖尖的小臉異樣的蒼白,挂滿了淚痕,看着蘇绾的神情像在夢遊又像要同歸于盡。
一聲聲的炮仗宣告着别人的歡樂。
蘇绾覺得害怕,她本能地覺得倩倩要說出石破天驚的話,她朝着倩倩伸出手。
倩倩扯着嘴角譏笑着說出來,“我的第一個男人是我爸。”
蘇绾聽見有人發出一聲奇怪的叫聲,她不知道是誰發出的,她的皮膚浮起一層雞皮疙瘩,一陣夾雜着惡心和恐懼還有悔恨的波濤淹沒了她,她挪了幾步,緊緊抱住她的朋友,她沒有意識到她在痛哭。
“為什麼你從來不說!為什麼那個時候你不告訴我們!我們可以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不,你還太小,你做不了什麼,你太好了,我不能毀了你,讓我一個人在地獄裡就夠了。”
她們在一聲聲爆竹和遠處飄來的越劇的婉轉腔調裡抱頭痛哭,鼻涕眼淚抹了對方一身。
那時候他們還住在老房子裡,一共就兩間房,一間是竈房,另一間是睡覺的。
她洗澡的時候在房間裡扯張簾子,讓她爸出去,他叼着煙躺在床上不動,“去哪?出去喂蚊子嗎?簾子拉上,老子能看見什麼?”
那張簾子是塊塑膠布啊,像個舞台的幕布,把她少女的婀娜展示的淋漓盡緻。
她不知道怎麼那天就看見塑膠布上的一個洞,然後還有一隻快速消失的眼睛。
這個噩夢她做了十幾年了,總有一隻眼睛在看她。
她無處可躲,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網,她是隻跌到網中的蟲子,無論怎麼掙紮都是毀滅。
好疼,好疼。
如果她生下來就是要被毀滅的,那也無所謂。
她逃課,跟那些人在街上遊蕩,餓着肚子從街頭晃到街尾,徹夜不歸。
隻要能逃開家裡的魔鬼去哪裡都可以。
很快流言四起。
她挨餓受苦的時候從來沒有人關注她,替她讨個公道,審判她的時候一個個跳出來義正詞嚴。
他們說;“這是根上就帶的,看看她和她媽那張臉,她這樣,她媽當年肯定是藏的好。”
那天夜裡月色如水,她走到床邊盯着那個睡得鼾聲四起的男人,舉起剪刀毫不猶豫地對着他的大腿紮下去,他眼睛還沒來及睜開就像被宰的年豬一樣卷起身體嚎叫,他的眼睛裡充滿恐懼。
原來也不過如此。
她站在床邊舉着帶血的剪刀,對他說:“再敢碰我,下次就不是大腿了,除非你永遠不睡覺。”
後來,她去了廣州,那些年基本不回來,積攢下一筆錢。
她爸死後,她帶着錢回來了,把這三層樓蓋起來。
在她的前半生裡唯一給她糖吃的人是蘇绾,唯一站出來保護她的人也是她。
那時候蘇绾穿着連褲襪小皮鞋,毛呢小裙子,像電視裡的小明星一樣,但說打架就打架,咬着牙瞪着眼一聲不吭,那氣勢誰見了都怕。
等對方跑了,她的頭發被扯得亂七八糟,黑色的連褲襪張開幾個大口子,她總是滿不在乎地把頭發捋到後面,沖她得意地笑。
蘇绾從小就有種小獸般的特質,天不怕地不怕,幹淨純粹,又讓人心疼。
“會好的,倩倩,都會好起來的,你還有我。”
她把頭靠在蘇绾的胸口上,擦幹了最後一滴淚。
幸虧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