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将那支香煙揉斷在煙灰缸裡，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和大衣。他的半張臉仍然藏在陰影裡，銀色的長發随意披散在身後。

“那波本呢?”

“波本他會有他該去的地方。他敢來，就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打算。不管他是從哪兒來，他知道的太多了。”

“找個時間解決了吧。”

雪川憐芽默然不語。他目送着琴酒起身離去，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遠，從黑暗走向更深的黑暗。

琴酒最後的那句話是對他的威脅和考驗。

如果他做不到，那麼琴酒會親自動手解決自己，以及降谷零。對于這一點，雪川憐芽深信不疑。

但他怎麼可能對自己的幼馴染下手呢？

雪川憐芽想，他甯願選擇自己去死。

這種在幼馴染和自己當中二選一的選擇題，他從來都不會選擇自己。

雪川憐芽喝完了最後一口酒，如往常那樣笑着和調酒師打了聲招呼推開了酒吧的門。

他回到自己的安全屋裡，放松地躺在床上，對于某些人來說過于柔軟的墊子和棉被卻很好緩解了雪川憐芽的疲倦。

“今天真是糟透了。”

雪川憐芽捂着眼，低聲笑了笑。

床旁的櫃子上放着一個日曆，雪川憐芽頹廢地躺在床上，房間安安靜靜。他放空自己的大腦，逐漸睡了過去。

夢裡又是一場大雨，雪川憐撐傘走在街頭，霧蒙蒙的天烏雲密布。他擡眸，等紅綠燈時目光掃過四周，行人匆匆而過，濺起雨點子。

他一路逆着人群走，直到走到一個被監控遺忘的角落，走進那個漆黑無光的狹窄巷子裡。

琴酒高大的身影背對着他，聽見他的腳步聲，偏頭道:“你來了。”

“來得正好，我要你殺了他。”

雪川憐芽望過去，那個背靠着牆壁坐在地上垂着腦袋的男人，如此熟悉。風吹亂在場三人的頭發，傘不知何時丢了。

琴酒一腳把雪川憐芽踹過去，他踉跄幾步勉強站穩了身子，手裡被塞了一把槍，槍口對着那男人。

“開槍。”

那男人擡起頭，有着一張和雪川憐芽一樣的臉。

“ ! ”

雪川憐芽猛然驚坐起，他急促地喘着氣，冷汗浸濕了他後背的衣服，心髒跳得飛快仿佛能從胸口破開一個洞。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雪川憐芽看了眼時間，距離他回到安全屋進入夢鄉才過了三個小時。

睡是睡不着了，雪川憐芽認命地爬起來去浴室打算洗個熱水澡醒醒腦子。擰開花灑，水流噴湧而出淋在雪川憐芽的頭頂，因為天冷，很快便蒸出水汽。

他回想剛剛那個夢，夢裡的自己留了一頭長發，紮了個斜馬尾披在胸前。其餘記不清了，大概醒來就會将夢遺忘也是人類生存的法則之一。

雪川憐芽沒把這個夢放在心上，即使常說日有所思也有所夢，但夢追根到底也隻是一場夢。比起這樣虛幻的夢，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才能讓降谷零從組織中脫身。

打消琴酒的懷疑是不可行的，琴酒現在一心想要殺人滅口，雪川憐芽想不到除死遁外更好的辦法。

像萊伊一樣先僞造出死亡的假象，等風聲過去之後再換個身份回來就行了。不過這樣的話，就是得委屈降谷零一段時間了。

雪川憐芽感受着溫熱的水流從自己身上滑落，死遁這個法子好用，但一旦被琴酒發現了降谷零還活着的事實，自己也會死得很慘。他想了想要是被琴酒發現了的話，琴酒大概率會一槍崩了自己的頭。

嗯……那樣死得也太不美觀了。

雪川憐芽趕緊晃晃腦袋把血腥的場面從自己腦子裡晃出去，就像把自己腦子裡的水倒出去一樣。

雖然對什麼時候死沒太多要求，但雪川憐芽表示人生在世生命輕如鴻毛，活着的時候可以活得不精彩，但死的時候一定要死得得體！死得大大方方漂漂亮亮！

他這樣想着，順手關掉了花灑用浴巾把自己裹起來，然後彎腰從抽屜裡找出吹風機插上電給自己吹頭發。雪川憐芽不太喜歡濕着頭發的感覺，因為那樣會讓他頭疼。

他頭疼的時候就會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老毛病了，從他小時候被抛棄在孤兒院就有的毛病。雪川憐芽時不時會看見一些旁人看不見的幻覺，例如他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時偶爾瞥過角落會看見幼馴染的身影。

等紅綠燈時會看見對面馬路上熟悉的人……凡此種種數不勝數了。

拉上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光線，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雪川憐芽摸黑開了燈。

“如果想死得美觀一點的話，是不是應該将死亡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好呢？”他對着空氣自言自語道。

“讓零醬自己生活應該沒問題的吧？就像hiro當初一樣，明明可以活着、明明可以活下來的吧？卻為了不确定的風險和潛在的危機便扼殺了自己的生機。”

“不能讓零醬去死，也不能讓琴酒把我一槍爆頭，那就讓我代替零醬去死好了。”

雪川憐芽低聲喃喃。

他知道自己似乎走入了某個死胡同裡，知道這樣的想法偏激又極端甚至毫無邏輯可言。

但他想，這樣的死法于他而言其實是最好的選擇——足以被人一輩子記住的死在最美好年紀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