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環視四周,不得不承認言未遲的眼光。湖墅路很長,言未遲的公寓離她家不近,也更遠離市中心,但環境相當不錯——離山保持了距離,是剛好能看見山色又不至于為蚊蟲所擾的位置。沒有超高層建築,樓棟之間光線明亮适宜,冬天即使是一樓也能曬到太陽。
可能硬要說有什麼問題,就是沒有高層建築,所以也沒有電梯,上樓全靠走。
“走吧。我家在三樓。”言未遲停好車回來,神情明顯放松了不少,“這裡怎麼樣?”
“……很不錯。”
“跟我來。”
言未遲的公寓在三樓,對門有一戶鄰居,注意到顧若的實現,言未遲笑了笑:“對門沒人——其實我之前打聽過,整棟樓算上我隻有三個住戶,二樓一個,四樓對面那邊還有一個,所以很安靜——你的拖鞋,别光腳,地闆太涼了。”
她做事相當體貼,才搬進來兩天,地上還散落着沒收拾的紙箱,卻把所有客人上門可能用到的一次性用品都準備好了。顧若好奇地往鞋櫃裡打量兩眼,問:“不是有一次性拖鞋嗎?這雙……是你的吧?”
略大的涼拖空蕩蕩挂在顧若腳上,她甚至感覺隻要步子大一點,鞋就會從腳上飛出去——或者滑到腳脖上去。
“這是給你準備的。”藤編的鞋面上一朵小蝴蝶随着顧若動作而上下翻飛,與她的氣質相當符合,“不過你的腳……比我想的要小一些。”
顧若一米五八,在南方人裡都離“中人之姿”的水準有些差距,而她的鞋碼就離平均水平差距更大了,36根本沒法穿,35都要略大上一圈。言未遲按照她的身高,花了不少心思才買到合适的鞋,沒想到穿在顧若腳上還是嫌大。
顧若顯然已經習慣這樣無鞋可穿的窘境,踢了踢腳,保證已經與拖鞋磨合完畢不會輕易飛走後說:“沒事,能穿,我多走走就好,不過真的未遲你這麼還給我單獨買鞋哈哈,太費事了……”
聲音越來越小,努力讓口吻不那麼像是在指責……雖然怎麼嘗試都顯得徒勞。
言未遲并未在意這些,她已經打開了冰箱門,從中取出兩個石榴放在玻璃果盤上,果盤底部迅速凝結了一層晶瑩水霧。
“石榴?”以h市的地理位置,至少要再等半個月才是石榴的上市季節。
“我記得你喜歡這個。”果盤被放至顧若面前,石榴皮不算太紅,某些曬不到太陽的地方還泛着青,花柄倒是微微張開,形态保持得相當完好,看上去很新鮮。
“太破費啦……”作為資深石榴愛好者,顧若很清楚提前上市的石榴有多貴。不僅貴,還未必甜,非常容易踩坑。
言未遲笑了笑,又轉身從冰箱裡拿出兩盒酸奶,攔住顧若要主動剝石榴的手:“我來吧。”
“可是……”
石榴在顧若這裡,屬實是個不太好料理的麻煩東西。愛吃不假,但剝時要廢一番功夫也不假。言未遲請她吃石榴,她怎麼好意思還要言未遲動手?
一把水果刀出現在言未遲手上,她拿起刀,仿佛那玩意天生就長在她手上一般自然地在花柄處切下四刀,掀開,給石榴開了天窗。天窗下的石榴籽與其貌不揚的表皮完全不同,鮮紅欲滴,又夾雜着淡淡的瑩白與深粉色,漂亮得如深淺漸變的紅寶石,秾麗又不至于刺眼。
顧若自己是不太愛吃熟到毫無餘地的石榴的,雖然石榴算是耐放的水果,全熟也能放很長一段時間,但她總覺得……太熟的石榴有種說不出腐敗味道。甜是真的甜,卻少了水果天然該有的清新,吃多了連胃都要跟着難受。
言未遲手上開的這一個卻是熟度恰好,即使隻打開了一小片果皮,她似乎也能聞到獨屬于石榴的果香,與言未遲身上極其細微又清甜淡雅的玫瑰香氣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持刀的手動作未停,從天窗那裡沿着棱劃出六條筆直的刀痕,一劃到底。她放下刀,修長的手指微微用力,石榴便順着六道刀痕裂開,整整齊齊分成六瓣,一點不該有的汁水都沒溢出,更不用說極易弄髒衣服的果皮汁液。
言未遲又拿了一個玻璃碗,倒扣石榴,刀背輕輕在藕斷絲連的果皮上敲動。晶瑩的石榴籽便如寶石一般成串落下,與玻璃碗交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最後手動将幾顆牢牢嵌在果皮裡的石榴籽撬出,如法炮制了另一個石榴。新鮮飽滿的石榴籽堆滿了玻璃碗,偶爾有幾滴鮮紅汁液飛出,挂在玻璃碗沿,如清晨垂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嘗嘗?”言未遲将玻璃碗推到顧若面前,慢慢擦幹淨了手指,給自己倒上一杯酸奶,卻沒有要給顧若分上一杯的意思,隻給她在手邊放了一個杯子。
她能看出來,顧若喜歡的是純粹的石榴,至于是否要酸奶作為陪襯,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顧若看着滿滿當當一碗石榴,忽然不知道該從哪下手。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石榴在碗壁蒙上一層水霧,晶瑩剔透到讓人不忍下口,比起水果,這更像是藝術品了。
“……你先。”
言未遲沒動。
顧若一不做二不休,挖起一勺送到言未遲嘴邊,看着她。
言未到定定看了顧若一會兒,湊過去吃了。她呼吸的溫度打到顧若手臂上,竟讓顧若覺得熱度驚人,她感覺自己整隻手都要燒起來了。
當啷。
勺子被扔進言未遲的酸奶杯裡,她向着廚房落荒而逃:“我我我,我想起來我沒洗手,我洗個手再拿新勺子出來!”
言未遲慢慢嚼舌着口中汁水豐沛的水果,提醒顧若:“勺子在櫥櫃第二層,和碗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