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一覺睡醒,精神頭又感覺好了不少,顧母把早飯和藥一起端進來,一點一點盯着顧若吃下去才安心。被人盯着的顧若相當不自在,強笑道:“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吃飯吃藥真不用人盯着,你去忙你的呀。”
顧母一隻手摸了摸顧若額頭,又拿體溫槍确認過體溫,這才道:“你啊,在媽媽這裡永遠都是孩子,好了,今天不怎麼燒了,還不舒服的話你再休息一會,等會吃午飯了我再喊你。”
顧若聽到“不燒了”,眼睛一亮,順勢道:“本來也就隻是感冒,不是什麼大病,過幾天不吃藥也好了……對了媽媽,你要是不忙的話坐一會,我有事想和你說。”
顧母便在床沿坐下來,又摸摸她的額頭:“什麼事要這麼神神秘秘?說完我要去準備午飯了。”
顧若家向來是有什麼事飯桌上說,顧若也習慣了在吃飯與散步時向母親訴說那些白日裡遇到的新鮮事。
“媽媽,是這樣,之前因為一些事,我想創業……”
顧若幾乎将什麼都說了出來,隻隐瞞了言未遲的存在——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好隐瞞的,隻是下意識這麼做了。既然都隐瞞了,那之後再提起,未免有些刻意,于是顧若決定等有機會了再說。
“創業?”顧母眉心微皺,“現在生意可不好做,而且你還在讀書……安安穩穩畢業,然後找一份工作不好嗎?或者你想去讀博的話,家裡也支持你。讀博出來以後找個學校當老師就挺好的……或者你自己有别的路子,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也可以,創業風險太大了。”
其實支持者沒有顧父,隻有顧母——事實上顧父對顧若沒和家裡商量就自己去考了研一事頗有微詞,研一開學那真是一分錢都沒給顧若,好在顧若熟知父親的秉性,早有應對,也不在乎這三年需要的金錢。
顧家不缺錢,但在顧若某些方面的開支上,顧父堪稱吝啬。顧母純粹就是為女兒考慮了,考上研不容易,她不希望自己女兒因為一個風險很大,甚至虛無缥缈的念想耽誤了學業。辍學創業成功的商業天才或許有許多,但顧母并不看好未經過任何商業訓練的顧若,她還是希望顧若能走一條更平穩的路,安安穩穩走過一生。
顧若暗暗磨牙,心道果然先斬後奏是正确的選擇,好在媽媽雖然不贊同但總有緩和餘地,還能再談。
“但是媽媽,我不是在說我的想法,我已經開始做了,我是認真的。”顧若打開缺德地圖,輸入一個地址,“你看,這是工廠,就在h市。之前我在k市不方便,回了h市我一定要親眼去監督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呀,我還沒去真正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呢。”
“這個時候你倒是有信心了。”顧母歎氣,“什麼時候?這地方還有點遠,h市這幾天天氣不好,得挑個好天氣才能出門。”
這就是松了口,但顧若還來不及為此歡呼,顧父就推開了虛掩的房門,不容置喙地說:“又要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玩?不行,推了,我已經和老徐商量了,後天你去和他家的吃個飯,見一面。”
“你急什麼,若若感冒還沒好……”
“感冒沒好?”顧父睨了一眼母女二人,那眼神讓顧若從心底生出一陣涼意,“感冒還沒好就想着出去玩!她年紀也不小了,你就寵着她!她也該讓人好好管管了,不能再這麼混日子。我怕她這樣,以後嫁出去了會叫婆家打死!”
“你!……”顧母還想說什麼,顧若悄悄拉了拉她袖子,搖搖頭道:“……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
“若若,你……”顧母事先也不知道顧父是什麼都給顧若安排好了,一時間被氣得直歎氣。
“媽,沒事。”顧若半靠在顧母肩頭,輕聲說,“别理他。”
“但你不是要……”
“看他那樣子,巴不得把我嫁出去,我要是跟他說說我要創業,他說不定要氣得打死我呢。”顧若冷笑,她以前竟然從未發現父親原來是這麼一個人,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隻是有些古闆,倒一直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看自己的朋友的。
狐朋狗友……那與狐朋狗友做朋友的自己是什麼呢?不孝女還是敗家女?
她不願意去想,隻覺得心寒。
“我要是反抗他呀,那就是翅膀硬了的敗家子,真是沒什麼可說的。媽媽,你和他結婚二十多年,我不清楚,你難道不清楚嗎?”
“你爸以前不這樣的……”
“他以前什麼樣和現在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他現在是這樣了。”顧若打了個哈欠,垂下眼簾,又覺得困了,“他這麼恨嫁這麼想抱孫子,自己怎麼不去相親不去生一個——開玩笑,我會去的,應付工作的事我在大學裡幹了四年,應付他做個樣子還不會麼。而且他那個同學的兒子想不想相親還不一定呢,能和他做朋友的人……我隻能說什麼鍋配什麼蓋,都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顧若話說到這份上,顧母是說不了什麼了,她明白自己女兒心裡應該早有了成算,隻能拍拍顧若的手,叮囑道:“……你心裡有想法是好事,媽媽幫不了你,隻能你自己把握了。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和媽媽說,别一個人們悶在心裡,對身體不好。錢不夠也和媽媽說,媽媽支持你,這一輩子攢下來的錢啊,都是你的……”
顧若伏在顧母肩上,聽不出什麼情緒地悶悶應了一聲。
顧若同意了相親,顧父對她仍不放心。雖然就住在家裡,顧若卻感到有種無時無刻都環繞在她身邊的、令人窒息的監視感。父親在盯着她,簡直和防賊一樣。
連顧若難得早起去菜市場買個菜,顧父都得攔來問一句她要去哪。
回家兩天,顧若覺得自己甯願留校,或者跟老師出去調研也行——就是不能在家裡繼續待着。家不像家,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監獄,而她就是其中那個外人,那個被獄卒看守的囚犯。
顧若有點愧疚,她不能出門,就意味着所有監修任務都壓在了言未遲身上——她明明人就在h市卻幫不上一點忙,讓她覺得自己這個合夥人做得相當失敗。想也知道,言未遲是個有工作的社會人,可比她一個在校學生忙得多,盡管設計師可以線上辦公,但工作量是一點也不會小的。
她真的過意不去,和言未遲說了,卻又反被言未遲一通安慰。
顧若有自己的小算盤,她年前應付家裡去相親,不管結果如何,過完年,家裡(尤其是她爸)總不能繼續為難她。她寒假夠長,等過了年言未遲離開h市,她就去接言未遲的班,能幫一點是一點。
隻可惜她算盤打得好,事情卻不會如她預想那般發展——或者說,人生不如意,總是十之八九。
顧若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是顧父高中同學的兒子,考慮到顧若的身體與h市比往年更冷的天氣,相親地點被安排在了h市某家茶餐廳。明面上隻有顧若一個人去,但她知道有人就在隔壁。
她對面那個男生顯然也知道,上好紅茶氤氲的蒸汽後,他的尴尬簡直能溢出來,連顧若這種自認眼瘸的人都能看出他到底有多不自在。
顧若忽然和對面那個男生有些同病相憐了,同時又松了一口氣,同為被家裡逼着相親的孩子,他應該……還挺好說話?至少不會像某些油膩男一樣跟在後面死纏爛打。
“顧、顧小姐……”略顯嘈雜的茶餐廳中,兩人令人窒息的沉默間,對面那個男生——顧父介紹時說他叫徐行戈,一卡一卡地開了口,“很,很高興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立刻拿起冒着熱氣的茶杯喝了一口,将自己大半張臉都擋得嚴嚴實實。
不,你看上去一點也不高興。
顧若無聲歎了口氣,開始後悔為什麼不帶上閨蜜一起來(雖然顧父很有可能不會同意),有第三者在場,雖然相親注定失敗,但至少不會尴尬到這個份上。她摸出手機在桌底下給言未遲發消息吐槽,徐行戈悄悄放下茶杯,相當不自在地問:“顧小姐,不知道你怎麼看……”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顧若低着頭,紅色的茶湯映照出了她化了妝的臉,今天的妝容令她格外厭惡,“我是被家裡逼過來的,和你交個底,我讨厭男人。你也是被逼的吧?與其坐在這幹瞪眼,不如想想回去怎麼應付家長。”
平心而論,徐行戈長得還挺符合顧若的審美:打理得恰到好處的頭發弧度,修剪得幹幹淨淨的面孔與指甲,得體的服裝,臉也相當過得去——看得出來是仔細整饬過的。顧若的認知裡,能把自己收拾得這麼妥當的男生可不多。
幹淨妥帖,加上那張眉眼毫無侵略性的臉,會讓顧若幻視面前的男生是一隻雪白軟乎的兔子,或者貓,毫無攻擊力的那種。如果結婚,他應該是一個合格的結婚對象——有一份穩定且收入不低的工作,不邋遢,良好的家教與家庭背景——但顧若真的沒辦法接受和男人在一起。她可以和男性兄弟一樣相處,卻不能與任何一個男人結婚,甚至想一想她都覺得自己要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徐行戈的眼睛亮了亮,顧若直覺面前的男生在雀躍,雖然她不知道他在雀躍什麼。
徐行戈環顧四周,左右無人在意兩人,于是他略微站起身子,靠近顧若小聲地說:“顧小姐,我們加個微信。”
隻是加個微信,為什麼像是在做賊?顧若想,但還是掃了徐行戈的二維碼。加一個陌生人的微信好友她毫無負擔,□□才是她的私人領域。
徐行戈秒過申請,然後給顧若發了一條消息。
【一顆星】:是這樣的顧小姐,你不喜歡男人,正好,我是個GAY,我也不喜歡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