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許應該配合着表露出痛苦?
雖然這些所謂的折磨和她曾經被敵人捉住,在地牢中的拷問相比微不足道,但是一個面對嚴刑拷打仍然沒有波動的女子,難免會讓人懷疑她的來曆。
女子在這個世道本就地位低下,更何況連人都無法稱得上的刺客?刺客不算人,他們無情無義,是政治鬥争中一切陰暗行事的影子,她們訓練時遭受的懲罰比王姬給予的痛楚要鋒利千倍倍。
于是她假裝咬緊牙關,強忍住疼痛,一邊漫無目的的思考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該怎麼不動聲色地讓魏王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傷口。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王姬似乎也累了,或許是遲月的沉默過于無趣,她命人解開遲月手上的繩索,忽然又有些憐愛的說:“你長得可真好……想必沒少吃苦頭吧。”
然後她開始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魏王現在還沒有召見我,如果完成不了父王交給我的任務,所有人都要死!”
這時,魏王卻突然進入了宮殿。
他的臉上看不出怒意,隻是沉聲問:“你在做什麼?”
遲月松散着頭發,臉被王姬捧着,看起來兩個美人在一起倒是頗為養眼。
王姬低頭,語氣中卻絲毫不相退卻:“王上,妾是燕國國主之女,此奴是妾身的所有物,妾身自然有權處置。”
魏王聽見王姬膽大包天的言論,沒有表露出生氣,隻是命人将遲月帶下去,他說:“既然如此,王姬又可知燕王已經将你送予我,我想要如何對待王姬都可以?”
燕王姬有些愣怔,卻又羞澀地低下了頭:“妾身自然願意随侍王上身邊。”
魏王卻說:“王姬便嫁與我國的将軍顔如期吧,如此,也不算辱沒了王姬的身份。”
遲月被宮人帶下去,她們細心地在她身上塗抹着上好的膏藥,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瓷瓶一般。
身份決定了她所遭受的待遇,譬如燕王姬,即便如此嚣張跋扈,在燕國徹底傾覆以前依然可以被以禮相待。
又譬如她,從前傷痕累累在鬼門關徘徊,也不過是找一些平日積累的金創藥,獨自躺在角落中苦熬。現如今竟然能配享用千金難求的上好傷藥,來醫治她身上那些連傷口都算不上的紅痕。
因為從前的她隻是一件工具,而現在的她,即便沒有燕王的喜愛,也會因他的勢而得到人的待遇。
遲月明白了什麼,但又似乎無法看清。
刺客是不需要獨立的思想的,他們隻要完成任務就好了。
古往今來,留名青史的有名臣良将,出身微末的有識之士,禍國殃民亦或者權勢滔天的女子,卻惟獨沒有生于幽暗,死于寂靜無聲的刺客。
這麼一看,她或許接了一個好差事,不管她的刺殺是否成功,想必從此以後的世人都将永遠銘記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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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照常在夜間宣她侍奉,他的動作不曾憐惜,但又有什麼不同之處。結束之後,燕王居然問道:“你可曾有家人故舊?”
這是明知故問,燕王不可能對身邊的人毫無防備之心,他想必早就命人調查過她的身世。
桦公子給她編造的身份很簡單,被父母賣到淮水邊的孤女,被貴人收養長大後成為了與公主一同前往燕國的美人。
這樣身世的女子數不勝數,除非知曉她原本的來曆,很難探察清楚。
因此遲月垂下眼,謙恭地回應:“王上,奴婢父母雙亡,幸蒙貴人收養,方才能夠安穩度日。”
“可曾思念故國?”
“奴婢原本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對故土并無太多留戀。”
“你有什麼想要的?”
“奴婢祈求王上能垂憐奴婢,讓奴婢不必輾轉于他人之手。”
不知道燕王是如何理解的,第二日,他身邊的總管帶來了王上的封賞。
她被封為了夫人。
這讓遲月有些意外,她出身卑微,夫人之位過于高貴,和她的身份不匹配。
但這是否意味着,他對自己的留戀并不像表露出來的那般淡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