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負傷的貓終于窩到了小小的負傷的孩子的頸窩裡。它把自己一條毛絨的大尾巴都緊貼上孩子的肌膚,然後輕輕舔了舔對方的下巴,小心望着那雙垂下的眼。像是讨好,像是觀察,又像是勾引。
也許是眼前的小貓實在招人心疼,也許那小貓溫暖的氣息令孩子産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也許小孩真的隻是很喜歡小貓而已。年幼的孩子慢慢地張開手,撫摸上貓咪的腦袋。
貓咪眯起眼睛,蹭了蹭它期盼已久的掌心,發出舒服的呼噜聲。
孩子看着白貓背毛間鮮血淋漓的傷,混沌間他終于想起來一件事,那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他去斬了那隻烏鴉,因為那隻烏鴉弄壞了他的東西,弄壞了隻屬于他的小白貓;他從烏鴉身體裡抽出來了許多的“金線”,這些“金線”可以縫補好他受傷的小貓。
虛弱的孩子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他緊緊護着的那團“金線”,金線自他掌心凝聚成一顆金色的“糖果”。他把這金色的糖果捏到貓的嘴前,強迫對方吃下。
看起來乖順無比的貓咪,卻在此刻緊緊閉上了嘴,怎麼也不肯塞進去。
它倔強地咪了一聲。
嘭。貓咪變大了,再度變成兩腳人類的樣子。
虞江臨愣了愣。懷中小小的事物陡然變大,他的貓消失了,那不是他的貓。好不容易付出真心的孩子頓感遭受欺騙,他狠狠咬牙,就要咬上這貓的脖子,卻被溫柔又黏糊地抱進懷裡。那力道看起來溫柔,卻分毫不容許反抗——他隻咬到了一撮冰涼的發梢。
貓變大了,卻并不是先前高挑的姿态,而是化作同樣七八歲外表的孩子,隻是頭上仍舊頂着一對雪白貓耳。雪白的短發與墨黑的長發交錯,垂在兩人臉側親昵相貼。
白發的孩子跪坐于黑發孩子身上,輕柔地将對方撲倒,又兩隻手撐在對方臉側。這是一個強硬的姿勢,白發的孩子臉上神情卻很是受傷,仿佛遭受欺負的是他。
就着這個姿勢,黑發孩子掌心間的“糖”被取走了,對方轉而将“糖”喂到了他的舌尖。金色,球型,甘甜,在白發孩子手心裡滾了一圈後,變得更大、更晶瑩。黑發的孩子被那雙可憐兮兮的藍眼睛盯着,不自覺竟将糖咽了下去。
“乖孩子。”有着貓咪耳朵的孩子垂眸輕聲說。
——大逆不道。
虞江臨腦海裡突兀浮現一個詞。那“糖”剛在舌尖化開一半,他的意識便清晰了許多,空虛而饑餓的靈魂得到滿足,他聽到心底裡一個聲音氣笑了,他感到胸膛裡湧現出某種又氣又無奈的潮意,略帶酸澀。
他還是無法動彈。那張近距離的臉逐漸又逼近了許多……一份輕柔的吻貼上了他的額頭。
“睡吧……再睡一覺,好麼?”額上傳來唇齒的輕微顫動,孩子清澈的聲音壓低了,帶上誘導的音色。
琥珀色的眼與那雙深藍色的眼對上了視線。
——是催眠。
——誰有膽子來催眠他?!
虞江臨眼神一凜,毫無懼意地迎上那雙逐漸加深的瞳。強大的精神反沖下,白發的孩子猛地閉上眼,痛苦地彎下腰捂住嘴咳嗽,指縫間流出新鮮的血。
“疼……”
虞江臨聽到上方傳來顫抖的呻|吟,他下意識指尖顫了顫,目光松動。
那可憐又哀傷的深藍眼睛于是捉住了這機會,糾纏着又望過來,再度與他對視,再度光明正大地、很有膽子地當場催眠。
“好疼……”孩子邊強硬施法,邊哀傷地叫痛,像是撒嬌。血從那人嘴角溢出,淌過指縫,滴落到虞江臨唇間。
“……”
這一次,虞江臨沒有第一時間反抗。
——隻需這一刻的心軟。
催眠結束。
某個家夥靜靜收起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站起身,變回如今高挑的身形,那是過去的虞江臨所陌生的形象。他抱着昏睡的孩子,緩緩離去——倒是看不出絲毫受傷的痕迹。
.
虞江臨又落入了那無光的海底。
這是獨屬于他的記憶,是那無垠流淌着的燦爛又悲壯的滾滾曆史。繁華盛大的已故波瀾中,虞江臨于意識的最後沉浮裡,捕捉到一抹小小的浪花,那是一個極為平凡的午後,日光和煦,春風微醺。
【哎呀,又失敗了。小緣的幻術看來還差很遠呀。】
【……世上沒人能把您弄暈,除非您自己願意。】
【我怎麼會不願意呢?你瞧,我可沒有反抗哦。】
【不是這種……我要的是您心甘情願,任我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