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你如今根本沒有恢複力量……你沒有九重境,連八重境都沒恢複……你怎麼可能殺得了我?!幻術……這是幻術!”它刺耳地叫了起來。
孩子蹲了下來,如瀑的墨發垂在臉側,明明沒有什麼表情,烏鴉卻感到一陣森然。
它意識到虞江臨在它的身體裡翻找着什麼。
“你在……做什麼?”一雙金色的鳥眼恐懼着,一隻鳥椽半張着。
“做你們最熟悉的事情。”孩子露出一份大大的笑。
它蓦地不動了,僵硬住,在反應過來後終于又比方才更為劇烈地、凄慘又悲怆地掙紮起來。可那虞江臨卻用那菜刀輕而易舉地将它固定,令它不得翻身。
“不、不要……我修煉了一千年、一千年才……”
孩子默默望着眼前的烏鴉,聽着它求饒,又慢慢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手鍊,白貓黑繩,卻是斷了。他小心地捧着它,像是擔心捏壞了。
“是你把它弄壞了,對吧?”
烏鴉認出了那根手鍊,是那隻該死的八尾放到這虞江臨身上的守命符——它親自觸發的。它心裡一涼,那孩子的聲音又幽幽響起。
“小烏鴉為什麼要弄壞我的東西?那是屬于我的。”
“不、不……我沒有……我沒有想過要傷害那隻貓……我隻是沖您而來的……我被迫才傷了……”烏鴉自己都覺荒謬,它未曾想過未來有一日,自己竟像條别人案闆上的魚一般,瘋狂認罪自己隻想傷人,不想傷人的貓。
那孩子不再說話,把手鍊放回了口袋,又埋頭從它身體裡挑揀起來。
烏鴉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竟然以真身降臨被虞江臨捉住,後悔它輕易地就露出來自己弱點——哪怕這隻鳥如今仍不清楚,自己的弱點究竟是何物又在哪裡,為何虞江臨三兩下便将它解決,如同老練屠戶解剖肉塊。
它看見虞江臨的手從它靈體裡撕扯出來一團團“金線”,其中參雜有許許多多的“黑線”,那靈巧的手便耐心地将“金線”從“黑線”中分開。黑線留下,隻取金線而出。
它感到越來越虛弱,靈魂一陣空虛,巨大的精神痛楚籠罩住渾身,它恍然覺得自己是一隻被扣入杯中即将窒息的鳥。
它隻能胡亂地以最後的理智,繼續求虞江臨放它一馬:“大人,大人……我曾聽說您的事迹……您從來不屑于吞食仙緣,更厭惡同類相食……”
虞江臨動作一頓:“是麼……”
它看見孩子歪着腦袋做出思考的樣子,心中剛是一喜,以為可僥幸逃脫,卻聽到孩子勾起嘴角笑得更深。
“很抱歉,這些我都忘了,我真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孩子露出淡淡歉意的神情,聲音又陡然變得歡快,“但看到你,我就知道該如何殺了你,又要如何完美‘吃’掉……你看。”
孩子從烏鴉的靈體中掏出一大團金線,兩隻手捧着都還有餘,遞到烏鴉面前,仿佛剖了人的身體又叫受害者自己來看。幹淨的臉蛋天真又殘忍地笑着,在烏鴉眼中仿若惡鬼。
烏鴉其中一隻眼睛失去了金色,它已掉入半仙,八重境之身。
它凄慘地顫悠悠地叫着,千年功力毀于一旦。
——那惡鬼般的孩子卻突然軟軟倒在了地上。
一雙眼睛仍睜着,逐漸露出困惑之意,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倒下。
烏鴉同樣不明白,但烏鴉知道這是它的機會。
它猛烈地掙紮起來,撕開被那菜刀定住的靈體,殘破地飛了出去。它連那團“金線”都沒要,拼了命地隻想要逃出去。
它飛得很快,很快,不一會兒便把那惡鬼丢在了身後,它飛到了海面之上。出口就在前方,它驚懼的一顆心終于漸漸安定下來。
稍微冷靜思考,便能很快意識到自己遭受了欺騙。給它消息的那人騙了它,把它騙來這裡。而它竟然輕易地就以真身降臨,陰溝裡翻船,失了大半仙緣……
這浮海就是一塊僞裝成肥肉的誘餌!那虞江臨分明沒死透,以不知什麼樣的姿态仍舊活着……那隻怎麼也弄不死的八尾貓同樣很是古怪……難不成……
它隐隐約約地似乎要明白過來什麼,可還未思考清楚,便被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它猛地停下,仿佛是看見什麼可怕的、驚悚的一幕,它尖叫了一聲,将要打轉飛回去,可那叫聲甚至隻擠出來一半,整隻鳥便被那龐大的影子吞了下去。
烏鴉死了。
死前隻聽到一聲空洞的輕笑,便再無法将這浮海的消息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