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江臨返程的路上,山上一群貓跑過來圍在他腳邊,喵喵叫。
他入山的第一時間便察覺到這群小家夥了,這裡的小家夥似乎與校園内的不同,無法變成“學長”“學姐”們,都隻是單單純純的小貓而已。它們追逐着他的腳步,似乎很喜歡他的樣子。
他短暫地停了腳步,笑着說:“我還有事情要做,不能陪你們玩啦。待會兒記得躲遠點,不要被波及到了。”
貓咪們仍黏糊糊地圍着他,聲音略帶焦急。人們常說天有異動,百獸先聞。
很快,虞江臨的疑問便不成疑問。同所有人一樣,他也看見了天空之上詭異的九日。當瞥見那規律排列如同某種儀式的圓環,虞江臨目光顫了顫。
他緊盯着那高空的九日,任由天上落下的黑雨滴落到他的頭頂,他的肩頭。靈魂上傳來震震刺痛,那些黑雨正在腐蝕他,吞噬他。可他渾不在意。
“啊。”虞江臨隻是輕輕喟歎了一聲,那聲音有驚訝,有意料之中,有恍然大悟。
仿佛一個陡然失憶、不知何為我何為世界何為終将所去的人,突然坐上考場要面臨一份聽聞無比艱難、幾乎無人可作答的試卷。
當翻開卷面,卻發現字字開卷,入目皆是曾經最為熟悉的、幾乎已刻入本能的事物。那是比刻骨銘心更為深刻的印記,哪怕魂散身消,也絕不忘記。
漫長的時光令某些做了千千萬萬次的事情成了習慣,令某些習慣成了技能,令某些技能成了知識,令這份知識成為了他的一部分,成為了“虞江臨”這個名字在這世上所代表的含義。
虞江臨想:原來敵人不過是這種東西。
他低頭朝貓咪們溫柔地笑了笑:“不用害怕,很快就結束了。你們可以去找那些‘前輩’,他們會保護你們的。這些雨水對你們有害,沿途記得找樹林避讓。”
說完,他便加速朝那宋林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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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江臨終于抵達他與宋林分開的那陣白霧。此處白霧比先前更為厚重,叫人看不清。從白霧裡,隐隐約約竟然站着一群人。
虞江臨又走近了些。一個,兩個,三個……足足有九顆腦袋,前後左右,上上下下起伏着,仿佛人山人海。
“宋林”顯然也看見了他,便一步步走了過來——隻有他一人。
“宋林”的肩膀上,本該與腦袋相接的脖頸處,此刻頂着九顆懸浮的頭。每顆頭顱都被一根環繞着符文的金鎖鍊纏繞,神态各異,氣球般系到了那人類軀殼之上,半空悠悠飄動。
這怎麼看怎麼不對勁的“宋林”,開口卻是先發制人地說:“你不對勁。”
“哦?我覺得在場不對勁的那一位,應該不是我。”虞江臨仿佛沒有看見宋林那驚悚詭異的九頭樣貌,仍舊溫溫和和笑着。
“宋林”眯着眼睛,打量着虞江臨。
他問:“那兩個廢物死了?”
“宋隊長是說我們的兩個好隊友嗎?他們脾氣不太好,所以隻能暫時讓他們睡一覺了。等‘好孩子’都通關了,再請他們這些‘壞孩子’趕在最後的時間裡沖刺。我想時間緊迫的危機關頭,他們就再沒有心思對付别人了。”虞江臨耐心解釋道。
“宋林”神色不定:“他們一個是六重境,一個是五重境,這批廢物裡再沒有比他們更強的了。那群留下來不參戰的野貓更是連三重境也沒有……是你解決了他們?”
“他們不太聽話,所以我替你把他們踢出去了。說起來,我幫你管理隊伍,你還欠我一聲謝謝。”虞江臨說得理直氣壯,聲音卻仍舊溫和。
“宋林”九張臉黑得很沉,他九雙眼睛盯着虞江臨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最終凝重地吐出來一句:“……虞江臨,你醒了。”
虞江臨沒有回答。
“你竟然還有能醒來的這一天,即便卸去一身骨與血,魂飛魄散,過了這麼多年……該說不愧是你麼。”“宋林”低低笑了聲。
“哼,别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隕落之時,我尚不在那高天之列,你們這些老家夥的恩怨與我無關。就算是要尋仇也不該朝我發怒,我同樣也不會将你蘇醒的事情洩露出去……”
“宋林”叽裡咕噜地就開始說些虞江臨如今壓根聽不懂也記不得的東西,虞江臨隻冷冷相望,并不做任何反應。這氣勢令“宋林”更加确信:這老怪物果然蘇醒了!
“我來隻為一樣東西,作為交換,我可以饒了你那隻寵物不死。”“宋林”開始談判。
虞江臨不動聲色反問:“寵物?”
顯然,比起對方口中那神神秘秘的某樣東西,他更在乎後者。
“寵物也好情人也好,我可不管你們私下裡是怎麼叫的……總之那隻八尾的貓快撐不住了,我猜你能‘複活’,多半有它這麼多年的努力吧?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但我也并不在乎。我隻要一樣東西——生死簿,給我一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