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要一樣東西——生死簿,給我一頁,如何?”“宋林”其中一顆腦袋嬉笑着說。
虞江臨兩手揣在外套口袋裡。其中一隻隔着布料摸那柄菜刀,眼神則在對面人九隻腦袋上來回打量;另一隻捏着手機,盲敲着什麼。
見虞江臨不回答,“宋林”另一顆腦袋嘶啞着繼續往下說:“你的力量想必還未恢複,如果你醒來的消息傳出去,那些家夥恐怕會争相趕來,要趁着這最後的機會‘吃’了你。”
滿面憂愁的腦袋緊接着接話:“但我不一樣,我沒那麼貪心,我隻要一頁而已。一頁生死簿換一隻貓,很劃算,對吧?”
——所以那生死簿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虞江臨轉開話題:“把雨停下。”
天上那古怪而漆黑的雨,已下得越來越沉,如同厚重帷幕降下,四面灰蒙蒙。那些雨水在一點一滴侵蝕他的身體。于他而言問題不算太大,但那群新生恐怕兇多吉少。
“把雨停下?”最右邊的一顆腦袋以尖銳的嗓音複述了一遍。
中間一顆腦袋哈哈大笑起來:“為了闖入這裡,我可餓了好久,又被你那白貓追了這麼些天,一直沒曾進食。”
最左邊的腦袋激昂喊道:“來者是客!你既然不接客請飯,那我隻能自助了!”
“吃飯!吃飯!吃飯!”剩下的腦袋們一齊張大嘴尖叫起來。
黑色的雨淋濕在大地上,尚能行動的新生們驚恐地發現,他們身上那些被雨水打濕的地方竟消失不見。随着被淋濕的地方越來越多,他們感到一陣虛弱,仿佛失血過多。
人們很快意識到,那黑雨會吃人。
“躲、躲雨!”
能跑的學生,倒尚且能躲進樹林裡,藏在岩石下面。但那群被埋在土裡的家夥就不好說了。露天之下,他們隻露出顆腦袋,無知無覺,對黑雨來說似乎是最好的盛宴。
“搬運!必須搬運到安全位置!”
“來不及了!得找些東西蓋住!”
一群貓亂哄哄的,它們沒有随着那些新生們一起逃跑,而是找尋起周圍的遮蔽物來。它們爬上樹拽下些寬大的葉子,它們把擔架上的布料撕扯開,它們在慌亂中盡可能找尋東西,擋在地上那群人頭上。
有些貓咪們第一時間竄入了森林,朝着不同方向跑去,那是不同的“菜園”的方向。有些貓咪實在找不到掩體,便隻能把自己當做遮掩物,趴到人類的頭頂,為其擋下沉重的雨水。
每隻貓都變得格外狼狽,黑雨同樣無情而暢快地啃食着它們的靈魂。對黑雨而言,它們甚至比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新生更好對付,因為它們不會逃跑,也不會亂動。它們是體育部的部員,軍訓期間守護好每位新生是它們的職責。
——快,快,快,菜園裡還有新生!
一名貓咪學長努力向前狂奔着,可它渾身的毛發越來越沉,靈魂仿佛壓了千斤重量,眼皮也麻木得幾乎睜不開。就在已經抵達目的地,眼前就是它所負責的菜園時,貓終于跑不動了。它趴到了地上,無力地咪了一聲。
它隐隐約約意識到,這次的“死亡”并不一樣。如果被那黑色的雨水吃了,是不會回到校園,不會回到大家身邊的。它的鼻尖有些發酸,它還沒有完成它的最終使命,它們所有的貓咪都是為了那一個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至今,那是……那是什麼呢?
它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最初的目标,而它還沒想起來這無比重要的事情,就要死了。
就在這時,伴随着一陣轟響,一輛明黃色的小車從灰蒙蒙中沖出,沖到它面前停下,甩出一個飄逸的擺尾。那是校内最常見的校車,八人座,小巧可愛得如同孩子的玩具,如今為遮雨拉上了頂棚。
車上那位黑發白了半頭的司機揮了揮手:“上車!”。
“常叔……”貓認出了這位校車師傅,可它已經沒有力氣上車了。
一隻手把它的後頸提了起來,貓撲騰了兩下,睜開眼睛,發現是組長。這一車上坐了許多貓,許多人類——嚴重超載了。
“組長,菜園……”貓焦急地說道。
貓咪組長點點頭,安撫道:“放心!我們這就是去接他們的。”
可是車坐不下這麼多人……貓立即想到。
話音在心底裡剛落下,便聽見森林裡轟隆隆又傳來一陣響動,緊跟着一輛接着一輛相同的明黃色校車嗚嗚奔來!
車上每個司機都身穿統一黑色制服,戴着一副墨鏡,複制粘貼般整齊。他們以最前頭那輛校車為首,恭敬地停在稍後方,一眼望去,黃澄澄一片長龍,望不到盡頭。
“趕緊的,全搬上來!”常叔揮手指揮道。
這一隊明黃色的校車載了滿車人與貓,便繼續轟隆隆地往山上跑,沿途遇上人遇上貓便往車隊裡接。那玩具似的校車,卻将可怕的黑雨完全擋在了外面。車内人擠人,貓擠貓,每位學長學姐都變回了本體,縮成一團,盡量給新生們挪位置。
還醒着的新生們很是感激,突然天上就下了這奇怪的大雨,而校方便派出了這校車隊伍們來接應。雖說每輛車上都不知為何坐了幾隻貓,但貓貓們也是需要躲雨的,他們能理解。
——似乎再離奇的事情,都能被他們的大腦自動接納。
毛絨絨的學長學姐們悄咪咪地接着頭,喵喵喵說着人類聽不懂的語言。它們互相确認同伴的數量,又清點起新生的個數。先前下發的運動腰帶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借助腰帶上的定位,很快那九百人的新生都搜羅得将近齊全。
貓咪組長很是威嚴地趴在角落裡,如今部長不在,它是留下的唯一的組長,便要獨自撐起體育部來。就在它喵喵叫着指揮方向時,一雙手忽然将它舉起。
“喵???”
“哎呀,地上多涼啊,坐到我腿上吧。”一名新生好心說道。
貓咪組長抖了抖毛,見組員們仰着腦袋,沒有對這一舉動表露出什麼怪表情,它便端坐在人類腿上,接受了對方的好意,繼續威嚴地喵喵指揮着。
好吧,這屆新生倒還算敬重學長……
黃澄澄的車隊繼續向山上跑。終于,他們遇上一群看起來像難民的家夥。這批人東倒西歪走着,缺胳膊少腿,有些人幹脆不省人事,被同伴們扛着背着。
車上貓貓們喵喵大叫起來:“是部長他們!”
“部長怎麼倒了……”
“嗚,部長身體一向不好,不該出外勤的……”
這群“難民”,也就是方才在山巅骨冢戰鬥的那批人,下山下到一半,見到上山的車隊,每個人臉上都是驚訝又茫然。
謝金站在最前頭,他背上背着昏倒的同伴——也就是這群體育部成員們的部長——此刻望着那一輛輛超載的校車,同樣木着一張臉不知應當作何表情。
那敵人突然就消失了,天空上重新出現了九輪太陽。隊伍内傷亡過重,他們本想先把昏迷的傷員安置好躲雨——但這成群結隊的校車是要做什麼?郊遊麼?
車隊停了下來,謝金便先招呼衆人上車。
謝金坐上了排頭的校車副駕駛,又把背上昏迷的家夥放下來。似乎是嫌擠,他拍了拍對方的腦袋,把對方拍回本體貓咪樣子,這才轉頭看向司機:“常叔,您怎麼來了?”
被喚作常叔的司機回答:“不是你們讓我來的麼?”
“……什麼?”
“小虞給我發了條消息,說是下雨了,讓我帶着弟兄們來接你們上山。”常叔遞來手機,那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不久前的新鮮消息。
“‘小虞’?”謝金揉了揉太陽穴,戰鬥時難得清醒的大腦,在脫戰之後又變回迷迷糊糊。他勉強想起來了小虞是誰。哦,就是戚緣最近黏得很緊的一個人類。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太多東西,但眼見着這車越跑越快,他們距離那山巅越來越近。他猛地一驚,從座位上轉過大半身子,幾乎要搶了那方向盤。
“常叔?我們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