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将至,風雲乍變。
烏雲陣陣,雷聲滾滾,修煉室内的光源無風而滅,隻餘下一片慘淡的暗影。
歸厭眼前卻突兀一陣白,是煉心劫。
“gui(一聲)yan(四聲)”
軟軟的,含着笑的一聲,從朦胧的雲霧裡飄來,像是有人笑着,朝他伸着手,邀他。
這是金丹雷劫。
歸厭對此有着清晰的認知,但,那軟糯的一聲依舊讓他偏移了腳尖。
這是金丹雷劫,煉心劫,這裡沒有他僅剩記憶裡強留下來的痕迹,有的僅僅隻有這一聲。
可是——
“gui(一聲)yan(四聲)”
那人的聲音裡突兀染上了淚光,仿佛因他對此不為所動而感到傷懷。
歸厭下意識就伸出手,
又生生收了回來。
這是金丹雷劫,煉心劫,這裡沒有他記憶裡的人,有的隻有幻象。
他在這裡找不到他記憶裡的那個人,也不可能在這裡找到,他留在這裡隻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生死道消。
他已經轉世,他遲早能在現實中找到那個人,遲早能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自己與他又有着怎樣的因緣。
無論那人是死,是活。
他會去尋找他。
他會找到他。
歸厭閉上眼,再不理會。
隻是那一聲聲的“gui(一聲)yan(四聲)”從含笑喚到了含泣,直到變成索魂般的凄厲。
歸厭也因為這聲音越發偏離了他最初的記憶而越來越不為所動。
到底隻是金丹雷劫,盡管抓住了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但還是過于死闆,讓人出戲。
歸厭徹底出戲了,這一道煉心劫也就破了。
雷光已落至眉峰,歸厭睜眼時凝滞的功法随即運轉,雷光也随即被一并吸納,化作了他丹田金丹基石的一部分,殘餘的那些則在他軀體上跳動着,閃爍着,凝練着肉身。
歸厭才剛剛接住第一道雷光,眼前又是一黑,第二道煉心劫來了。
這次卻不是聲音,而是一個人。
那人松開了捂住他眼眸的手,從身後倚在他的肩頭,氣若遊絲:“前輩。”
歸厭:……
歸厭:“都說了别叫我前輩,說得我好像年紀很大似的。”
而且,聞人得願真的會做這種事嗎?
那家夥就算是真的勾引了人,也都察覺不到吧?
歸厭忍不住回憶起他第一眼看到聞人得願的時候來了——
層層疊疊的屏障和絲幔的遮掩次第退去,春光從雕花的窗沿落下來,打在那人身上。
他背對着自己,正端坐在幾案前寫信,綿延的青絲順着肩頭垂落到身前,纏繞着發帶上猩紅色的珠串,滾落進衣襟裡。
似是察覺到等待的人來了,但習慣了被人等待的男人隻微微仰脖(帶起珠串彼此磕碰發出的細碎音節,微不可聞),便再次垂下眸去,手腕下的字迹分毫未有停頓。
那種毫不設防、全心全意信任着你、等待着你又被你所等待着的錯覺……
歸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說實話,當時他真的恨自己為何不再早轉世個八九年。
一個練氣的八歲小娃能做甚?
是被哄着說“不哭不哭你安全了”,還是被喊“前輩”?
總歸是不會教人心生驚豔和傾慕的。
留下那樣的初見印象真是讓他覺得耿耿于懷,才會在現在這個煉心劫變成成年的大人體态的吧?
歸厭看着“聞人得願”眼眸裡映照出來的自己,看不出與他現在這具八、九歲的軀體有任何相像之處,卻分外熟悉。
——是他前世的樣貌嗎?
歸厭眨了眨眼,在心間一一描畫起來。
他并不留念前世,打從心底裡便抱有一種對身前身後事的灑脫,但,因為那聲“gui(一聲)yan(四聲)”,他不得不對自己的前世再多思索幾分。
那個人會是他重要的人嗎?
盡管歸厭并不清楚,卻也下意識将“他”以“仙師”之名藏了起來,更是反複惦念着,就連煉心劫也是先出現了“他”,才出現的“聞人得願”。
那個人會是他重要的人嗎?
會是他曾愛慕過的人嗎?
會是……
歸厭遲疑着,戰戰兢兢地想,會是……他前世的道侶嗎?
歸厭并不是個有道德感的家夥,所以,哪怕聞人得願真的有道侶,歸厭也不會因此而退卻,更不會做出什麼自欺欺人的事情來。
他會明明白白、正大光明地去追求他。
可歸厭在從見到聞人得願的第一眼開始便從未想到過他已有道侶的這種可能。